第二章 好男好女壞下場——“洪大全”夫婦的嚴肅笑話

太平軍永安突圍時,烏蘭泰率清軍隨後攆追,除殺掉兩千多人以外,還生俘一位衣衫鮮亮,談吐不俗的“大人物”——洪大全。此人身材魁梧,面容壯偉,侃侃能言,一看就非兩廣地帶土生土長、一般的窮酸農民或悍武礦徒。起初,清軍以為是俘獲了太平天國“二號人物”楊秀清,立刻把這位爺送至欽差大臣賽尚阿的大本營中細審。結果,魁偉爺們高聲朗朗,言道:“楊秀清只是我臣崽而已,我是天德王。我也不是洪秀全,洪秀全是我兄弟,我叫洪大全。我好飲酒,我弟(洪秀全)好女色。如果賽中堂您讓我前去招我弟來投順,想必他一定聽從!”

欽差大臣賽尚阿聞聽此言,高興得差點腦溢血死過去。勞師費餉這麽多天,不僅讓太平軍可勁折騰,如今他們又竄向省城桂林,自己的罪過不可謂不大。現在,逮住了與洪秀全並肩的“天德王”,總算能遮掩敗績與無能。於是,他立刻命手下官吏丁守存、士魁二人仔細審問,一面馳報北京這一“天大”喜訊,準備玩“獻俘”的排場給自己與大清臉面塗金。

賽尚阿文人出身,很懂斯文一脈,自然不搞嚴刑逼供那套硬的,派人好酒好肉好菜天天供養著這位“洪大全”,閑聊一樣來軟的套口供。

有關洪大全的研究資料,原始的文本僅有他自己的供述狀《上鹹豐表》與賽尚阿手下記錄的口供,同時代一位文人“明心道人”所撰的筆記《發逆初記》中很詳細地描畫過此人。在供述狀中,洪大全自稱多次應試,屢屢不第。他是湖南興寧人(民國後改為資興,不是廣東客家人聚集的興寧縣),地主出身,家資豐饒,在道光二十九年己酉科鄉試時還去趕過考。也就是說,“太平天國”起事前一年,這位洪爺仍在湖南想通過中舉得功名。當時湖南主考是車順軌,沒有看中洪大全,不予錄取。

與洪秀全相類,洪大全屢試不第,胸中郁郁,又自詡多才,每每飲酒乘醉大談國事,表示說清朝承平日久,文恬武嬉,百事荒廢,萬一天下有豪傑趁機而起,天朝國事便不可收拾。當然,他口中的“豪傑”是指他自己,當時他還不知道有拜上帝會與洪秀全。由於有才氣有文名,湖南郴州的許佐昌非常器重洪大全兄弟,把自己兩個女兒許月桂、許香桂分別許以兄弟二人為妻。這位許佐昌,乃郴州天地會一位頭目。

鄉試落第後,洪大全攜重資前往廣西,準備做買賣掙大錢。恰恰趕上廣西“會匪”、土匪亂多,他就自告奮勇前往當時代替林則徐到廣西當欽差大臣的李星沅處,表示說自己可以幫助官軍平賊。李總督特別討厭洪大全這種讀了幾本書就以為自己是諸葛亮的秀才,很不待見他,辱罵一頓後把他趕了出去。惱怒之下,洪大全便轉投了洪秀全。

在供述中,洪大全自己說:“道光三十年十二月間,等他們(洪秀全)的勢力已大,我才來廣西會洪秀全的。我來廣西,洪秀全就叫我為賢弟,尊我為天德王,一切用兵法,均請教於我。”同時,他誇稱自己在太平軍中被稱為“賽諸葛”,正是自己指揮太平軍攻下永安城。

在賽尚阿安排下,洪大全本人被關押於河中大巨船雕梁畫棟的內艙之中,巨燭高列,美酒無限量供應,一切都是讓他寫好供述。他還向賽尚阿索要《通鑒綱目》一書,邊舉巨觥痛飲,邊奮筆疾書,不知道的人,乍看他那派頭,還以為這位爺是在搞奢華的文學創作。

洪大全供詞中水分不少。首先,洪秀全不可能封他為“天德王”,他根本沒有軍事指揮權。其次,他隱瞞了特別重要的一點,即他是湖南當地的天地會香堂小頭目。在《上鹹豐表》中,他供述說:“至十九日引見賽中堂,中堂以禮相待,臣為(他)寫書(信)離間賊黨(太平軍)。奈何送書之人,(只能)將箭(綁信)送去。二十日,賽中堂復以禮送臣入京。臣視死如歸,並無懼怯。”好玩的是,洪大全已經犯了“大逆”,供述中對鹹豐爺一口一個“臣”,儼然以清朝治下的順民、官員自居,又稱自己“視死如歸”,確實荒悖。無可否認的是,洪大全是真有才氣,“(清軍)問其賊中情形,誘以許令投降,(他)頗肯直陳,並手書數紙,千言立就。與之酒食,毫無畏憚”,顯然是個不畏大場面的滿腹經綸的士人。所以,當時就有文化人作詩諷刺賽尚阿:“相公新自永安回,十萬精兵擁上台。但說先生能下士,誰知小醜竟多才。”

為了諱敗為勝,賽尚阿大張旗鼓把洪大全解送入京。刑部審訊後,很快就把這位爺送往菜市口淩遲。北京方面根本不似賽尚阿想的那樣興奮,因為大臣們都知道太平軍首犯中根本沒有“洪大全”這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