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四十七章 焦頭爛額的趙二叔

汾州驛站,遠遠三騎飛馳而來,到得驛館前飛身下馬,寒冬天氣,那馬卻遍體大汗,四條雄健有力的馬腿突突亂顫。馬上的騎士縱身下馬,先是一個踉蹌,被驛站的人急急扶住。

驛館的人訓練有素,當下便有人捧了溫鹽水來,又有人幫助他們解下肩上的褡褳,返回房中急急裝上肉幹饅頭一類易攜帶的食物,又有人牽走戰馬,另牽了三匹鞍韉齊全的新馬來,三個背插小旗斜背信筒的軍使接過瓢來咕咚咕咚痛飲一番,這時驛館的人已七手八腳把褡褳系在他們肩上,三人把瓢往驛使懷中一扔,轉身接過馬韁,縱身上馬,奮力一鞭,又復狂馳而去。

“怎麽這麽急,莫非夏州城已經打下來了?”一個驛兵望著三個信使絕塵而去的背影疑惑地說道。

“啪”地一下,他的後腦勺挨了一個老驛丞一巴掌,驛兵哎喲一聲,摸著後腦勺道:“周大叔,你打我做什麽?”

“誰讓你小子不長腦子?”老驛丞罵了一句,嘟囔道:“如果真個打下了夏州城,這樣的大勝仗,就算他們再累,一路上也要大聲報捷了,能這麽蔫頭耷腦的?依著我說呀,怕是吃了敗仗了……”

“能麽?”那驛兵有些不相信地道:“朝廷十萬大軍呐,就憑河西那個什麽什麽夏國,能打得敗咱們潘大將軍?”

“瓦罐難離井口破,大將難免陣上亡啊,”老驛丞喃喃地道:“我周侗當了一輩子的驛兵,這雙老眼還沒花呢,瞅這情形,咱們不止吃了敗仗,恐怕還是……大敗仗呢。”

“啪!”

一個圓似月魂墜,輕如雲魄起的上品刑窯茶盞被趙光義摔得粉碎,震怒的聲音在整個大殿上咆哮:“十萬禁軍,十萬禁軍啊,朕裝備精良、訓練有素的十萬大軍,就這麽葬送在他潘仲詢的手裏!回到府州的殘兵敗將不過兩萬余,我大宋從未吃過這樣的敗仗,我大宋的將領從未遭遇過這樣的敗績!慘敗!這是慘敗!誰允許他擅自退兵的?擅作主張,損兵折將,罪該萬死!”

眾文武俯首躬腰,噤若寒蟬,無人敢言。

趙光義怒氣沖沖一拍禦案,伸手指向曹彬,喝道:“曹國華,你是樞密承旨,你說,潘美該當何罪?”

皇帝問到頭上,曹彬便不能不言了,他捧笏出班,沉聲說道:“聖上,潘美的奏陳軍報已到,臣仔細看過,潘美雖敗,非因擅作主張退兵之故。實因我軍冒進,戰線延長,自橫山而至夏州數百裏荒原無我一處堡壘要塞,莽莽雪原,敵騎縱橫往返,來去自如,斷我糧道,劫我輜重,前方十萬大軍已不克久持,潘美當機立斷,果斷退兵,實是不得已而為之!”

他只說了一半,趙光義臉上便是一紅,冒進?宋軍為何會冒進?他曾一連三天,連下三道聖旨催促潘美急進,曹彬這麽說,難道潘美損兵折將反成了他的責任?

趙光義惱羞成怒地道:“狡辯,純屬狡辯,朕只問你,潘美未奉詔諭,擅自退兵,以致中敵埋伏,損兵折將,該當何罪!”

曹彬鼻翼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上,說道:“治軍當嚴,賞罰分明,潘美打了敗仗,理應予以嚴懲。”

趙光義神色剛剛一緩,曹彬話鋒一轉,便又說道:“但臣以為,賞罰分明,亦須有度。賞無尺度,便會滋生驕逸,放任乖戾;罰若無理,也必流於粗暴,失於偏頗,有失賞罰之初衷,誠不可取,總要賞罰明辨,賞罰合理,才能令人心服口服,亦可警尤他人。”

趙光義臉色一冷,森然道:“曹國華,你這是在教訓朕麽?”

“臣不敢!”曹彬腰杆兒又彎了彎,聲音語氣更加恭敬,但仍執拗地道:“臣仔細看過軍報,捫心自問,換了臣是潘美,當時情形,唯一選擇,也只有壯士解腕,馬上退兵。哪怕明知退路上設有陷阱。”

趙光義冷笑:“就這麽退兵?把十萬大軍送進虎口,逃出區區兩萬人,這也叫壯士解腕,笑話!天大的笑話!這是把整個身子都扔給了人家,只逃出一條手來!”

曹彬身子又欠了欠,幾乎快成九十度角了:“聖上,臣以為,斷的不是全身,仍是一只手。”

盧多遜,張洎、薛居正、呂馀慶、羅克敵、黨進等人都替曹彬捏了一把冷汗,趙光義聽了卻是氣極而笑,他倒沒有馬上大發雷霆,反而緩緩坐回龍椅,寒聲道:“八萬人只算一只手,兩萬人倒算是全身而退了?好,你且說說,讓朕聽個明白。”

“是!”曹彬緩緩直起腰來,一直這麽哈著他也吃力:“聖上,潘將軍十萬大軍聚於夏州城下,困住楊浩,而其軍營距橫山綿延數百裏,皆是莽莽雪原,那是夏國騎兵的戰場。如果潘將軍沒有當機立斷,立即退兵,那麽就需要後方不斷地起運糧草輜重,以供應前軍所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