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五十四章 戰未央

所有人都向漢國趕來,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沒有放在漢國,楊浩真正的主戰場在西域,而趙光義也是醉翁之意不在漢,漢國這個本該聚焦所有目光的存在完全成了一個幌子,人人都已認定漢國覆滅乃是必然之事,可是漢國自然是不甘菲薄的。

漢國都城晉陽皇宮,群臣肅立,微微躬著身子面向皇座,氣氛異常的壓抑。寶座上,劉繼元裹著一件皮裘,疲憊地道:“諸位愛卿,宋國皇帝禦駕親征,八路大軍即將包圍都城,你們……就想不出個應對之策來嗎?”

他的聲音頹喪無力,雖仍透著一絲陰柔之力,卻完全不復當初的狠辣。他本不姓劉,他的母親本是漢開國皇帝劉崇的女兒,先嫁薛釗,生子繼恩,後嫁何氏,生子繼元,二人都做了舅父劉承均的養子。劉承均死後,由養子劉繼恩即位。同年九月,劉繼恩又被大臣侯霸榮殺死,於是劉繼元便當了漢國皇帝。

繼位之初,為了穩固皇權,劉氏子孫被他屠殺殆盡,對朝中大臣也進行了一番清理,他聽信大將馬峰之前,殺死大將鄭進,又寵信宦官衛德貴,解除了吐渾軍統帥衛儔的軍職,後又將他殺死,大將李隱為衛儔抱不平,又被他賜死。說起來,北漢國軍隊有兩大支柱,一是步軍都虞候劉繼業所統率的軍隊,一是吐谷渾軍衛儔。衛儔一死,驍勇善戰的吐谷渾軍士氣大挫,棄甲而逃都不計其數,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北漢政權更如風中殘燭,劉繼元自毀長城,終成惡果,如今肯用心為朝廷做事的越來越少了。

劉繼元一問,群臣的頭低得更低了,劉繼元仿佛不堪金殿上的寒冷,身子縮成了一團,幽幽地道:“難道……我漢室天下,如今就葬送在朕的手裏了麽?”聲音幽咽,如泣如訴,他的聲音雖是有氣無力,卻又細又長,金殿上雖是百官畢集,卻是鴉雀無聲,劉繼元的聲音裊裊回蕩,聽得群臣都是心中發顫,生怕這個嗜殺的皇帝絕望之下又亂殺無辜。

殿中監李惲咳嗽一聲,硬著頭皮出班奏道:“陛下,如今國難當頭,我漢國又失了契丹的扶持,憑我幾座危城、數萬人馬,勢難與宋國大軍相抗。如今情形,繼續抵抗下去,不過是以卵擊石,宋國一統中原,已是不可逆轉之勢,臣鬥膽,冒死進諫:陛下,不如開關投降,以保宗嗣。”

李惲此言,頗得眾文武支持,如今既有人先開了口,眾文武便紛紛附議,錢順、羅勛搶先跪倒,七嘴八舌地道:“陛下,李大人所言甚是,如今情形,以我孤軍,勢難抵擋宋軍攻勢,莫不如……降了吧。”

劉繼元縮在寶座裏,久久不發一言,眾文武漸漸發覺有異,聲音都小了下來。過了半晌,劉繼元陰柔的聲音才再度響起:“是啊,以我孤城,如何拒得數十萬雄師?”

李惲等一喜,只當劉繼元已同意投降,正在觀望聲色的高思陽、李順楊、張子彧等文武將領暗想:“山窮水盡,陛下果然要降,今日立場如何,來日傳入宋廷,可是關乎我一家前程。”於是立即搶前一步跪倒,連聲應和道:“陛下英明,臣等也以為,如今戰無可戰,唯有投降,方可避免玉石俱焚。”

不想劉繼元接著又說了一句:“可是……降了宋國,真能保我富貴繼嗣麽?呵呵呵……”

他陰陽怪氣地笑了幾聲,譏誚地道:“柴榮的兒子,死了……,蜀國孟昶……死了,唐國李煜……死了。只剩下荊湖南漢三個亡國之君,整日提心吊膽,不知何日一命歸西。朕若降了宋國,你們照樣做你們的官,效忠你們的新皇帝,可是朕不但做不成天子,就連一個囚徒也不如了……”

李惲等勸降的官員驚出一身冷汗,急急拜倒在地辯解道:“臣等只是一心為陛下打算,陛下若降,臣等例降,陛下若不降,臣等願死守城池,與我漢國共存亡。”

劉繼元攏著袖子,雙眼眯著不發一言,這時那些觀望聲色的官員自以為得計,以右將軍李勛為首的官員忙又紛紛上前,捶胸頓足地大表忠心,效要捍衛漢國,與宋國決一死戰。

劉繼元冷笑一聲,淡淡地道:“你們要怎麽樣護我江山社稷,與宋國決一死戰呢?就憑你們一張嘴麽?”

眾臣立即噤若寒蟬,不敢再置一語,方才乞降的文武跪在地上更是大氣都不敢喘。劉繼元緩緩坐直了身子,看向一直叉手不語的劉繼業,柔聲問道:“繼業,你有什麽主張啊?”

劉繼業踏前一步,頭也不擡,沉聲說道:“陛下,以我漢國之力,獨木難支大局。如今降恐生不如死,戰恐必敗無疑。十成之中,未見得有一成勝算,臣慚愧,彼此實力懸殊,亦無成竹在胸。臣只能一切唯陛下之命是從,陛下要降,臣自當從命。陛下要戰,臣便以此一身,報效國家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