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六十二章 劉瑾伏誅(第4/8頁)

“朕,不要做孤家寡人!”朱厚照憤然擡手,身前的古琴被他拋了出去,丁丁東東地滾了開去,那殘破的聲音一如他此刻受傷的心靈。

忽然,一個小黃門踮著腳尖兒悄悄走過來,戰戰兢兢地道:“皇……皇上,威國公求見!”

正德聞言霍然擡頭,眼中已是一片狂喜、一片欣慰、一片釋然。

戴義、苗逵齊籲口氣,臉上同時露出輕松的笑意。

一個青袍書生在正德略顯朦朧的目光中翩翩而來,他身穿圓領青襟大袖袍,頭戴月白四方巾,身材修長、面如冠玉,一派儒雅風流,正德心神一陣恍惚,忽然間又似回到了兩年前太子宮中初相見……

“楊侍讀!”一聲呼喚,脫口而出。

正德欣然喚著,眼中雖還有淚,臉上卻已溢起一片笑意,一片真正發自內心的笑。

這一刻間,兩人的心重又貼在了一起,那是一種超越了君臣尊卑的兄弟之情,當今世上,也唯有楊淩,能給他這種感覺。

“臣向義妹一仙學過簫技,只是造詣不高。皇上既有雅興,臣便現醜,與皇上合奏一曲如何?”

“好!奏什麽曲子?”

“就奏皇上所譜的那首……《殺邊樂》!”

戴義、苗逵見機,連忙自室中又取出一捧玉琴、一管竹簫。

蒼涼激越的琴聲又復響起,錚錚鏗鏗,充滿慷慨之氣。楊淩一身儒衣,手執竹簫,在左掌心中輕輕擊打合拍,聽到琴聲婉轉幽幽,裊裊直上九宵之際,忽地在闊室中踏步而行,舉簫於唇,一縷應和的簫音隨之而起。

簫聲與琴聲你高我低、你低我高,彼此應和鬥趣,恰似一雙魚兒,水中暢遊,自得其趣。

正德撫琴,目注楊淩,笑微微指下如飛。楊淩簫技雖差,但二人仿若心有靈犀,但見正德雙眉一挑,楊淩簫音立即轉低,娓娓而來,琴聲果然高亢而起。若見楊淩腳下一重,正德指下琴音也便趨弱,應和簫聲扶搖直上。

這一曲奏來,雖不及與唐一仙合奏的嫻熟韻味,但洋洋灑灑,心意相通之樂,卻令人更覺暢快……

※※※

不知何時,張永悄然來到殿中,瞧見這番情景,連忙捧著一摞東西在殿邊上站住了不敢驚擾。正德旁若無人,一曲奏罷,方按琴大笑道:“快哉!快哉!郁郁十余日,就只今日今時,朕心中最是快樂。”

他說罷轉向張永,收斂了笑意,平靜地問道:“審完了?”

張永詫異地看看皇帝鎮靜自信的模樣,又瞧瞧站在他身旁的楊淩、戴義等人,不明白自己去午門時還一臉憂傷悲憤、仿徨失措的皇帝,為什麽突然變了模樣。

他不敢再看,忙躬身道:“是,果如皇上所料,劉瑾在午門飛揚跋扈,呵斥百官如訓家奴,無人敢予應答,幸賴皇上天威,老奴帶了人去,劉瑾才有所收斂,三法司會審,共計大罪三十五,小罪六十八,劉瑾供認不諱,現皆抄錄於此。”

張永恭恭敬敬呈上那疊卷錄,說道:“這些罪狀,還需三法司逐項核對,調問案件相關人員,收集口供、物證、人證,並且從天下各地把一些受其亂政酷法迫害,以致家破人亡的受害者調來京師……”

正德淡淡地道:“不必了,照你們這麽審,曠日持久,要審到什麽時候?他家裏巨量的黃金白銀、違禁的兵器甲胄、被他迫害致死的文武官員、亂政枉法下家破人亡的無辜百姓,一樁樁一件件,任其一都夠取死之道了。”

他刷地扯過一張信箋,戴義苗逵眼睛一亮,就像閻王面前兩個小鬼兒,嗖地一下撲了過來,一個捧墨,一個遞筆,眼巴巴地盼著這位小爺朱筆一勾,生死簿上塗了那老鬼的名字。

正德擎筆在手,刷刷刷寫下三個大字,略一沉吟,一咬牙又寫下三個大字,然後把筆一丟,信箋向張永猛地一拂,白紙飄搖而起,虧得張永眼疾手快,搶上一步跪接在手中。

白紙上墨跡淋漓、森森然六個大字:“毋復奏,淩遲之!”

張永一見,心中大喜,皇上下了中旨,那就無需再審再查,劉瑾老兒死定了。

皇帝的旨意,必須要經過中書省才能奏效。一代女皇武則天睥睨天下,也得把中書省改為鳳閣,門下省改為鸞台,旨意不出於鳳閣鸞台,便不算詔命。至大明,廢中書省而建內閣,旨意就得經過內閣下達。

不過律法歸律法,事實是事實,皇帝的手諭、密詔在任何朝代都存在。正德偷偷去大同,留下的旨意就是中旨,楊淩在霸州接獲的秘旨還是中旨,此刻的旨意仍是如是,只要沒有人反對,它就能執行,有人反對,它一樣能執行。

問題是,下旨殺劉瑾,誰會反對?

楊淩已覷見那六個大字,鬥了這麽久的對手,時時想著致自己於死地的冤家終於到了授首之時,他的心中卻說不出是種什麽滋味兒,輕松,但是絕無欣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