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試探丞相張裔做賊心虛,左右為難後主收奪兵權(第5/5頁)

“李闞!”他喊了一聲。

再次陷入古怪思索中的李闞驚醒了,慌忙地躬身道:“陛下,小奴在!”

劉禪盯視了他一眼,可他也不知該說什麽,啞巴著嗓子,手在奏章上一撫,緩緩地垂了下去。

“聽說相父病了……”劉禪沒精打采地說。

李闞顫巍巍地說:“小奴不知、不知真假。”

“不知真假?”劉禪覺得這話特別刺耳,“你是說相父裝病?”

李闞埋低了頭,他不敢回答。

劉禪兇狠地罵道:“蠢材!”他一拳頭捶在石案上,“相父染病,朕不能去看他,連問一聲也不能!”

李闞打著哆嗦:“陛下,陛下……可遣太醫去看看,丞相的病……”

“還用你獻殷勤,尚書台昨日早按常例,遣了太醫去診脈,別說是你,就是朕也獻不成!”劉禪惱怒地說,他又是擔心諸葛亮的病情,又是氣惱朝官們對諸葛亮重視過逾,這復雜的心理攪得他晝夜不寧,仿佛吞噬理智的魔咒,逼出來喜怒無常。

他忽然對李闞產生了隱隱的仇恨,如果不是他,自己不會苦惱終日,自己和相父也不會產生那麽大的隔閡,仿佛重重關山橫在他們之間。

他厭惡地瞪著李闞,雙手緊緊蜷成了拳頭,刹那,竟恨不得將這奴才打翻在地,可當他看見李闞迷惘而可憐的眼神,像是一只受驚的小鹿,心裏又忽忽地軟了。

怨他做什麽呢?

即使拼命逃避,相父在季漢一呼百應的影響力還在,而自己仍然是那個傀儡般的殿上君主,頂著皇帝的名號,接受群臣山呼海嘯的朝拜。可誰知道他們心裏到底有沒有真心服膺,也許在叩頭的那一刹,眼神裏還會閃出不以為然呢。

我該怎麽辦呢?

劉禪木木地想著,諸葛亮被他的詔書召回來了,當初他憑著一口怨氣,不問皂白地將諸葛亮調回。而今,隨著諸葛亮真的返回成都,怨憤竟漸漸淡漠了,隨之而來的煩悶和不敢說出口的後悔蔓延了。

他實在想不出個應對策略,不得不去問李闞:“你說,相父回來了,朕該怎麽辦?”

李闞愣了一下:“小奴、小奴不知道……”

“你不知道!”劉禪忽地發了火,“若不是你,朕怎會下詔調相父回成都,如今他回來了,你說不知道!”

皇帝的語氣很嚴厲,李闞一個哆嗦,骨碌碌跪倒在地,惶恐地磕了一個頭。

劉禪跺著腳嘆了一口氣,再一看案上的奏章,越發覺得心中憂愁難以排解。

三份請罪表,一份比一份長,通篇都諄誠懇實,不帶一字半句的叫屈抱怨,諸葛亮即使被黑雲壓頂,也這樣冷靜嚴肅。

他頹唐地坐下,企望地看住李闞:“四日後小朝會,朕該怎麽問他……”

劉禪的眼神淒婉悲愴,像是個受盡委屈的兒童,李闞心裏發酸,他硬起心腸說:“陛下可問案丞相……”

劉禪無聲地冷笑:“他已連上三份謝罪表,朕還怎麽質問他?兩件案子都交給廷尉徹查,朕便是問,能問出什麽來!”

李闞不敢回答,把頭伏了下去,一雙汗濡濡的手貼在地上,印出了兩個巴掌印。

“你說,怎麽問!”劉禪咆哮著,舉手狠狠一捶,打得那奏章翹起來蹦跶。

李闞渾身一抖:“陛下,陛下若是不放心……”他吞了一下,“既然丞相有請罪之意,陛下可收了他的印綬和兵符……”

劉禪挑著嘴角森然地一笑:“收了印綬和兵符,拿給誰去?誰能受得起?”

沒有回應了,李闞將頭埋得更低,幾乎要嵌進地裏。

劉禪長時間地不說話,一絲近乎慘烈的笑斜掛在眼角,他看著李闞彎曲如蝦的後背,怨、氣、悔都沖上了頭頂,雙手一掃,將石案上的一盞水蕩了下去,當啷摔了個粉碎。

他一躍而起,歇斯底裏地嚎叫道:“好,就收了!”臉上青筋暴漲,沖得面頰一片血紅色,他拽著拳頭,無聲地笑個不休,眼淚卻飛了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