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感化人心勝攻戰,大鼓傳音賽殺伐(第3/5頁)

諸葛亮皺著眉頭思索了好一陣,忽然就懂了。

“聰明!”他不自禁道。

“什麽?”修遠莫名,這是在誇誰呢,他盯著諸葛亮,可那張臉太平靜了,像緊鎖的門戶,誰也不知道門後藏著怎樣驚心動魄的風暴。

諸葛亮把信合起來,他沒交給修遠整理,自己壓在燈台下,想到南中戰事未平,朝中亂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說不得心裏是什麽滋味。

他想了想,給李嚴回了一封信,信很短,只說此事已知,至於如何處斷,還是聽陛下的吧。

他其實有十二分的把握,劉禪最終仍然會把這件事推給自己,不定還會遣降人來見自己,可事要這麽做,話要那麽說。

信寫畢,擱在一邊曬幹墨,墨痕被風吹出了白花兒,他眼裏盯著信,心裏想的是東三郡復歸朝廷的可能性有多大。

八成?五成?還是……

諸葛亮最後給出了三成,他看著修遠在封信,紫色封泥烙上了“諸葛亮”的白文印戳,忽然冷淡地笑了一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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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的蜻蛉,陽光和野花一起生長,叢叢的花草樹木,高的喬木、矮的灌木都伸直了腰,一沾著陽光,便像受了上天的雨露恩澤,放肆地舞蹈起來。近千戶人家散於蔥蘢山間,有的懸於山巔,有的橫亙山腰,有的匍匐山腳,像遍地撒種的鳶尾。

山腳下有水彎彎如女子黛眉,煙靄間清越空靈的山歌也沒能洗去孟獲心中的煩悶。他本來想洗手,一彎腰,本來蓄在胸膈的憤怒忽然沖上腦門,猛地抓起一塊石頭,重重地擲下去,石頭撞在更大的崖石上,頃刻粉身碎骨,碎末子撒開了花,倒似他心裏宣泄出的怒火。

且畋見孟獲發了火,慌忙勸道:“大王息怒!”

孟獲像跑了百裏的牦牛,粗重地噴著鼻息:“牦牛種大牛種竟敢投降諸葛亮,叛徒,叛徒!”

且畋無奈道:“他們得了諸葛亮的好處,聽說諸葛亮贈給他們好些金帛禮物,還許諾遣農墾官教其耕種,吃了人嘴軟!這幫沒骨頭的狗才,自己倒戈不說,還到處攛掇諸種落對漢人俯首聽命,聽說有四五家渠率已在私底下有了歸順意向。”

“得了好處便要投降麽,區區金帛便將骨氣賣了,孬種,還要諸葛亮教我們種田?”孟獲越說火越大,咯咯地咬著牙,活像在嚼誰的骨頭。

且畋寬慰道:“少安毋躁,除了牦牛種和大牛種,一些被他們煽動的種落雖有投降之意,可至今未曾遣使與諸葛亮往來,我想他們還在觀望。”

“觀望甚?”孟獲腦子裏燃燒著森林烈火,所有耐性都被燒灼幹凈。

且畋冷聲道:“觀望我們和諸葛亮的成敗,他們既想歸順,又怕諸葛亮待不長久,一旦兵敗,遭了自家人嫌棄。”

孟獲呸道:“墻頭草!”

且畋不屑地說:“不用管這等小人,只要我們擊敗諸葛亮,人心自然歸附,南中種落也不是都似這兩頭牛一般沒骨頭!”

孟獲忽地閃動心思:“聽說羅甸王火濟逃出了牂牁郡?”

“是,我也聽說了。”

孟獲興奮地說:“遣使與之聯盟,若有其麾下藤甲兵襄助,大事可成!”

且畋點頭:“這事我會著手去做,目下該詳思在蜻蛉和漢軍決戰!”

“這次不能行險,便讓蜻蛉成為諸葛亮的葬身之所!”孟獲揮起手,他心裏其實還有另一個念頭,不能再被諸葛亮擒住了,這一次,他要捉住諸葛亮,一雪前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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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遠掀開了營帳的一個角,奶白的晨曦從帡幪的天窗口漏下來,恰罩在那張倔強的臉上,稀釋了一些兒戾氣,讓那鋒芒顯露的硬朗輪廓變得柔和可看。他一直躺著不動,任由那暖光沐浴他正在結痂的傷口。他渾身上下不僅有大小二十多處刀傷,傷得最重的右腿還損了踝骨,一塊骨頭撬錯了位。給他療傷的軍醫直嘆這人真蠻得很哪,傷成這模樣竟還能維系烈烈風骨,莫不是鐵鑄成的?

蠻子!修遠在心底恨道。

帳內的蠻子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偷窺他,本來躺在榻上出神,倏地坐起來,一雙銳利的眼睛穿透了晨光,刀一樣紮在修遠的眉骨上,疼得他往後一扭頭。

可恨的蠻子,眼神也這麽毒辣,難道蠻夷連眼睛也會放蠱不成?

修遠鎮定著情緒,撐持出與子同仇的慷慨,端著加了蓋的漆槅走了進去,將漆槅往案上一放,沒好氣地說:“吃吧!”

龍佑那仰起頭,目光融化在從天空垂落的白光裏,一絲兒也不動,更不說一句話。

修遠氣極了,他忍著不發作,把蓋子揭開,捧著漆槅遞過去:“快吃,餓死了,我還得找地兒埋了你!”

龍佑那翕動著唇,鼻腔裏噴出一聲:“狗漢人!”

修遠真想扇他一巴掌,可有諸葛亮叮囑在先,他不得不強摁火氣:“你吃不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