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為穩政局,扶劉禪提前登基(第2/5頁)

廖立確實富有才具,熟絡禮儀典章,一番質疑考據有依,咄咄逼人的追問像連弩似的射向使臣,懾得使臣往後一退,他不服氣地低聲嘟囔道:“你也不是九卿,有什麽資格管起中都護的排位!”

聲音雖小,卻紮入了廖立的耳中。這話恰恰掐住了他的死穴,周圍的官吏見二人起爭執,都聽出使臣在諷刺廖立,又不合當面表現出來,一面裝作沒聽見,一面憋著嗓門笑。

廖立不禁漲紅了臉,火氣再也摁不住,怒道:“說什麽呢,是君子便坦然言之,不要做小人耳語!”

使臣平平靜靜地說:“不敢,下官怎敢效小人耳語,下官只是以為喪制有本,我既為中都護使者,官階不及中都護,然有便宜相代之權。至於說排位,中都護為托孤重臣,不敢比擬三公,何以不能比擬九卿!”他顯然是李嚴特意挑選的人精,油滑得像泥鰍。

托孤!又一擊重拳砸中廖立的死穴,他幾乎要氣得暈厥過去,咬牙道:“你是個什麽東西!我讓你依禮秩行事,你便和我無理取鬧,仗著中都護的勢為所欲為!”

使臣不慌不忙地說:“我沒有無理取鬧,也沒有仗著誰的勢,侍中言差也。擅謗大臣,可是大罪,請侍中三思!”

威風沒逞著,反而被澆了一瓢冷水。廖立氣得手足冰涼,也顧不得什麽風度,竟自一把推過去:“退下去!”

那使者沒想到廖立動粗,因來不及躲閃,被推得身子一仰。他站立不穩,一跤跌在地上。

這一摔,偏把那撒潑勁頭摔了出來,使臣滾了一頭一臉的灰,大喊道:“哎呀呀,廖侍中打人了!”

真是惹著喪門星了,廖立抖著手,又後悔又氣恨,瞧著那使臣無恥的潑皮勁頭,風度儀態都不要了,啐了一口:“王八蛋,你訛誰呢?”

使臣還在打滾,周圍的官吏們慌忙來勸和,好心想拉他起來,他偏犟著不起來,還往廖立腳邊滾,便要把這擅毆臣僚的誣告坐實了。可惜這一滾準頭不夠,沒撞著廖立,撞著了擡槃冰的東園武士。

只聽“當啷”一聲,巨大的青銅冰鑒直摔下章武宮的台階。整塊的寒冰飛了出來,滑出一路透亮濕潤的水路,摔成無數塊碎冰。那冰鑒打著滾轟隆隆翻下去,像是冰車碾過鐵橋,壓得剛砌的台階從中腰處裂出了參差的縫隙。在滾至台階下後,仍滾出去好長一截,“嗡嗡”的撞擊聲震疼了耳膜。

“你好大膽子!”廖立抓著把柄,如同打了翻身仗,興奮地喊起來。

瞬間,章武宮外陷入了瘋狂的混亂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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遺詔慢慢地展開,黃帛像盛開的一朵金菊,還沾著清露似的淚痕。工整的八分書筆筆見著力度,想象不出這是一個垂危病人的手筆,似乎書寫者仍充滿了仗劍策馬的勃勃英武,他不過是在戎馬倥傯的空隙寫了一封深情飽滿的信。信寄出去的時候,他高擎寶劍,足跨烈馬,沖向兵戈交錯的戰場。洶湧如海浪的大風揚起他火紅的披風,天邊那絢爛的晚照勾出他馳騁疆場的英姿,再懷著思念等上幾日,他便會凱旋回師。

劉禪撫著遺詔,忽然就哭了。

父親、父親,你竟然回不來了,便是聽你罵一聲“沒出息”,也不能了。彼此相聚的時間太少了,這個時候才後悔,為什麽當初不珍惜,偏要躲著藏著怕著懼著。值得懷念的溫馨記憶少得可憐,數一數,竟裝不滿一顆心,空隙很大,流進了遺憾的淚。

自己終究是愛他的,彼此不能斬斷的血緣是死亡也消融不了的思念,縱算你責怪我、怒斥我、輕鄙我,父子親緣卻不會減損,愛也不會減損,是那樣古怪扭曲,懷著崇拜敬佩和畏懼害怕的愛。像面對一尊光芒四溢的神,不敢褻瀆,不敢接近,只能遠遠地瞻仰,悄悄地崇敬。屬於尋常父子的恩愛,親昵的擁抱,溫存的私語,柔軟的深情,都像是陌生的一張面孔,隔著戳不破的輕霧。因為陌生,卻有了強烈的渴望,總奢望著某一天能擁有那樣尋常的感情安慰。

於是小心地盼著,膽怯地望著,那是藏在自己心裏的小秘密,有著溫暖的甜味兒和傷感的鹹味兒。可便是這樣微薄的願望也得不到了,世間的遺憾總喜歡和願望作對,它們是一對勢不兩立的冤家,很多時候,遺憾總是占據上風。

劉禪嗚咽得說不出話來:“父親,父親……”他不斷地念著這個稱呼,不嫌煩贅,只覺得不夠。

諸葛亮嘆了口氣,柔聲道:“太子殿下節哀。”

劉禪抽泣道:“先生,父親還說了什麽話?”

“先帝……”說起這個稱呼,諸葛亮的心突然一陣難受,他努力讓自己既平靜又溫情,“希望殿下承祚基業,克紹漢室,先帝也相信太子殿下能不負所望,成為一代明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