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曹丕篡漢,劉備稱帝(第3/7頁)

司馬懿訝異:“哦?你從哪裏聽來的?”

“到處都在說,我和昭弟今天出門,滿街傳得沸沸揚揚,是吧,昭弟?”

司馬昭附和道:“就是就是!”他扯住司馬懿的袖子,“爹爹,現在是誰做皇帝呢?”

司馬懿卻不和兒子閑扯淡:“閑話聽聽就是了,耳邊風,自己不要四處說,知道麽?”他鄭重其事地說,“爹爹今日再告誡你們一言,須知禍從口出,無論是什麽話,入於耳中,藏於心中,不可任意散布,不得恣意宣傳。你不說話,人家便拿不住你們的把柄,如此可保身,更可保家。”

他其實也不知兒子們能不能領悟明白,在這改朝換代的翻覆之期,會有人人頭落地,也會有人平步青雲,看穿的通透,看不穿的渾噩。他看穿了,卻給自己披上了渾噩的外衣,將傷害推擋而出。

窗外繁星流溢,明月洗練,正是絕佳的夜色。這平靜的夜晚埋伏著千萬的不平靜,每個人都在滾燙的刀尖上行走,能走過去的都是英雄。

明天會怎樣呢?

新的朝代將要建立了,司馬懿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麽,是高官厚祿,還是牢獄之災,他到底渴慕怎樣的結局呢,輝煌抑或是平淡?

他莫名地嘆了口氣,沉入了古怪的思索中。

※※※

長空無雲,獨一輪金烏寂寞地懸於天幕,瀝瀝陽光如刻刀一般,雕著世間萬物的輪廓。

一輛轓車轔轔地駛過成都繁華的集市,穿梭如蝶翅的人影在馬車下鬼魅般掠過。車輪子硌著了路面的小坑,輕輕一顛,讓車內沉思中的諸葛亮驀地驚醒。

車簾飛起一個角,將車外的景象投影進來,喧鬧的街道上人來人往,車如流水馬如龍,充滿諧趣味道的吆喝聲響徹一街,琳瑯滿目的路邊攤和諧地挨著高樓廣廈,錦衣權貴和走卒販率雜陳相處。盛大的歡樂充盈在每個人的臉上,連街邊的流浪漢也三五成群湊在一塊博局,賭到興頭上,挽袖子捋褲管,哪管得明朝去往何處安身何方覓食。

極目之間是錦繡成堆,極致的享樂釀造出這座城市。仿佛成都是沒有愁緒的溫柔鄉,唯有酒肆欄額上飄動的白幡,以及一些人身上忘記換下的腰絰,顯出這裏剛剛經歷了一場國喪。

成都為傳說中駕崩的皇帝劉協守了三十六日孝,魏王曹丕在繼承父親曹操的爵位十個月後,三年守孝期不到,便急不可耐地篡漢自立。漢王朝像風中紙燭,自黃巾起義後已成強弩之末,苟延著燃燒了三十六個年頭,和戰亂中死去的漢朝子民一起埋入了不可復生的土壤裏。

在北方的洛陽,漢朝已宣告滅亡,可在成都,興漢的旗幟卻仍要打下去,政府的公文上仍然戳上建安二十六年(公元221年)的皇帝年號。

一個被宣告滅亡的王朝,和一個傳說中駕崩的皇帝,不僅給成都帶來哀戚的眼淚,還帶來了一個艱難的抉擇,盡管興漢是成都最嘹亮的口號,但總不能對著一個不存在的中央朝廷效忠。暗潮在廟堂民間騷動了月余,不久後,按捺不住的臣僚上表劉備,懇請劉備纂統鴻緒,承紹漢朝血食。第一份勸進表公布後,緊接著,無數的表章紛至沓來,一些人上書言及天命符讖,以各種祥瑞之象宣告天命所歸,一些人力陳稱帝延續正朔之必須。劉備卻一直在猶豫,他一向以漢臣自居,忽一日登基稱帝,未免心存顧忌,擔心天下輿論非議。故而群臣勸進雖成泛濫之勢,他卻始終沒有表態。

馬車在漢中王府停下,諸葛亮定了定神,下車驅步入府。

王府的正堂內,尚書令劉巴和諸位尚書正在整理公門文書,有的批復,見諸葛亮走進來,各自起身行禮。

諸葛亮微笑著回禮,他見幾面長案上摞起了厚厚的文書,不用看,也知道那是群臣請劉備稱帝的表章。

劉巴把一冊文書遞給諸葛亮:“這是我剛草擬的眾臣勸進名單,孔明看看。”

諸葛亮一面閱讀,一面突兀地問道:“有異議者麽?”

“有!”說話的是個長臉青年,三十來歲,五官纖細,像軟筆在洗得發白的黃布上有氣無力地描畫,顎下的須很稀疏,仿佛被扒光了毛的雞屁股。

劉巴不高興地看了那人一眼,他是嚴整方剛的君子,不喜歡出風頭的輕狂之舉,因而訓道:“無禮!”

諸葛亮認得那人名喚楊儀,原是關羽的下屬,被關羽舉薦給劉備,甚為劉備賞識,故而在劉備進封漢中王後,選入尚書台為尚書。

他沒有責怪楊儀的越級上言,淡淡地說:“異議者可有表文?”

楊儀果真去搜來一冊文書,也不管劉巴如何用不滿的目光逼視他,親自將表章捧給諸葛亮。

是州司馬費詩所上之疏,文辭沉重,果然是反對稱帝之言。諸葛亮快速地瀏覽了一遍,看到費詩寫道:“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,故乃羈旅萬裏,糾合士眾,將以討賊。今大敵未克,而先自立,恐人心疑惑。昔高祖與楚約,先破秦者王。及屠鹹陽,獲子嬰,猶懷推讓;況今殿下未出門庭,便欲自立邪!愚臣誠不為殿下取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