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坐鎮後方諸葛穩民心,久攻不下劉備求援軍(第4/5頁)

馬謖在心裏熨著諸葛亮的話,也覺得自己今日太莽撞:“我知道了,我這就去自系牢獄,認下今日之罪!”

諸葛亮微笑:“自系牢獄不必,你這是氣話,按蜀科所定,當罰俸祿三月。”他看著馬謖,浮起了一截心思,“幼常,有件公務需你去做。”

“何事?”

“你隨蒲元去制刀吧。”諸葛亮不猶豫地說,白羽扇輕輕一飄,從馬謖的眼角掠過,將他的疑問都抹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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乍暖還寒的春風是沒有情緒的嘆息,在陽平關的險峻城關上若斷若續地響起。

陽平關,是從漢中進出益州的咽喉,也是從益州進出漢中的要隘。聞名遐邇的金牛道(劍閣道)便自陽平關的母腹呱呱墜地,猶如嬰孩的第一潑血,從新生的忐忑,流向成長的艱辛,一路顛沛,一路期待,最後撲入成都平原的腹心。

蜿蜒曲折的西漢水(嘉陵江)從關城西面匍匐流過。秦漢以來,西漢水一直是連接巴蜀和關中的水上要道,富庶的漢中平原在關城東面安靜徜徉,在雄峻如天神鎧甲的秦嶺和大巴山的包圍中,漢中平原仿佛一位藏在閨中嬌嫩的女兒,悄悄地釋放著柔軟的芳華。

劉備的北征大軍在陽平關外的崇山峻嶺間和曹軍對峙了一年,大大小小的戰鬥打了十余次,激烈之時,屍骸堆野,山谷遍紅,偏就越不過這座關隘,進入不了漢中腹地。一座城關,只是地圖上一個微小的標識,與廣闊九州數之不盡的高山峽谷、大江巨川相比,陽平關是太倉一粟,滄海一粒。可就是這座關隘成了劉備奪取漢中的絆腳石,像是卡在咽喉的魚刺,雖然細小,若拔不出,則會有性命之憂。

只有身處秦川險峻,才真正明白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神話並非虛誕,聳峙的山峰像巨人的鐵骨般直刺雲霄,冰寒的鍔映得天宇一派肅殺,縱然是春風化綠的錦繡季節,那崔巍不讓鋒芒的雄偉山峰也讓人悚然動容。滿山的翠綠蔥蘢只是為那巋然雄魄增添了原始的野性氣質,讓那連綿山麓顯得神秘久遠,仿佛遺落在人世間的一段被封印的上古故事。

自古以來,秦川山地被兵家認為是易守難攻,很多英雄憑著此地的雄關漫道成就了不世偉業,也有很多英雄挫志於堅不可摧的高山峽谷下,最終埋骨落魄黃土。

陽平關外的劉軍轅門艱難地打開了,法正一馬當先,躍入了營壘內,他翻身跳下馬,也不歇息,直驅中軍大營。

“主公!”他掀開帡幪,喊聲直丟了進去。

劉備不在中軍帳內,四角空蕩蕩的飄著料峭春風,只有一個面帶惶急的黃權,見到法正到來,眼睛裏流射出芒角來。

“主公呢?”法正四處找不著劉備。

黃權著急地說:“主公親上戰場,說要與將士同生死,親冒矢石攻關,誰也勸不住。孝直,而今只有指望你勸住他了!”

法正不暇多想,反身就跑了出去,叫上一隊親兵,火速奔往陽平關。

還未到城關下,便聽得戰鼓如雷,轟隆隆震碎了漫天散雲,那巉峻山麓也驚駭地失了顏色,壘壘石塊搖晃著快要分崩離析。

法正拍馬直入戰場,城上飛箭如蝗,每一陣雨箭後,便有成片的蜀軍中箭倒斃,屍體越堆越多,黏稠的血在地上積成了厚厚的豆腐狀。劉備竟然沖到了最前面,一手揮劍,一手揮鞭,大聲地命令士兵沖鋒,嚷到激動處,迎著飛箭來處奮力奔去,漫天羽箭像摧城的黑雲,重重地壓在劉備的頭頂。

“主公!”法正冒著鋪天蓋地的箭陣,終於沖到了劉備身邊。

劉備錯愕:“孝直?”

法正急聲勸道:“主公怎可親往陣前,奈三軍將士何,奈社稷基業何!”

劉備啪啪地甩著馬鞭:“陽平關久攻不下,每日坐守營帳,我心裏著急!”

“著急也不能身冒矢石,萬一有不測之險,豈不哀哉!”

劉備已被陽平關逼瘋了,拖拖拉拉戰了一年,時間越長,於他越不利,於曹軍越有利,他恨不得一把火丟去城樓上,連著那周圍的山一並燒個精光,他怒火沖天地說:“便是死於關下,也好過困守不作為!”

眼見劉備這把憋悶之火暫時澆不下去,法正忽地一甩韁繩,竟擋在了劉備面前,一支羽箭嗖的一聲擦過法正的面門,嚇得劉備出了一身冷汗。

“孝直避箭!”劉備緊張地喊道,揮起手臂,將又一支飛向法正的羽箭斬落。

法正動也不動:“主公親冒矢石,身為臣子怎能坐看君主冒險,自當有難同當,生死共濟,縱有百箭,也先嘗之!”

劉備在後面推了他一把,厲聲道:“滾回去!”

法正猛地轉過頭,目光晶然:“多謝主公掛懷,可當年在雒城,龐士元能為主公赴難而死,法正不才,也能當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