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冶鐵制兵,謀奪漢中

漢獻帝建安二十二年,益州臨邛縣。

深幽的井仿佛一張沉默的嘴,邊緣長了厚厚的繭,被風霜凋蝕得千瘡百孔,若斷若續的白氣從井底盤桓而升,在無聲地傾吐著宿世的哀愁,一個青衣小吏挽起袖子,手舉一截燃著火的幹柴,大聲地提醒道:“大家往後走!”

本圍在井邊的一眾官吏聽言,不約而同地向旁邊閃開,小吏活動著胳膊,將那燃火的幹柴猛地丟出去,那火焰甩出一串金色的花瓣,奮不顧身地掉進井底。只聽“嘭”的一聲,一丈高的烈火直躥起來,像從深淵中飛出一條跋扈的火龍,奪目光芒是那直刺青天的利劍,豁然將清朗天宇割開一道明亮的傷口。

修遠因好奇,在那小吏吩咐眾人退後時,他卻湊向前去看稀罕,不想沖天火焰忽然竄出,險些燒著了眉毛,嚇得他連奔帶跑,慌亂地喊道:“娘!這不是凡火,是天火!”

眾人都笑開了懷,諸葛亮舉起羽扇拍拍他的肩,笑道:“傻小子,可是出醜了!”

火井噴出的火焰仿佛噴薄的君王氣勢,長久也不見熄滅,熱浪一波連著一波,灼燒著周圍的空氣,已有官吏開始擦汗了。

諸葛亮看得出神,因對旁邊的司鹽校尉王連道:“臨邛像這般火井有多少處?”

王連盤算了一下:“約有一百來處。”

“水井呢?”

“也有一百來處。”

諸葛亮奇道:“可巧了。”

王連笑道:“是巧,火井水井數目相當,兩井可互助之。”

“怎麽說?”

“火井出火,水井出鹽,用火井之火煮水井之水,一斛水可得四五鬥鹽,若用柴薪煮鹽,則一斛只得兩三鬥,因有火井助力,鹽利可增兩倍。”

火井噗噗地吐著赤焰,看得久了,眼前浮動著明亮的黑影。諸葛亮稍稍偏過頭:“臨邛有火井與水井正好相配,用火井煮水井之鹽,借助天力,大省人力。”

“恐怕只能省一半,”王連道,“有些火井敞口太大,縱廣有五六尺,火力不免受損,時斷時續,既不好支鹽具,又不能連續煮鹽。”

諸葛亮默默地想了一會兒:“把井口改小一些吧,天力缺損,人力何不補之?”

王連認真地思考著:“嗯,好,我去想想法子。”

“火井之火本強於常火,除可用來煮鹽,也可煉鐵。”諸葛亮轉臉對司金中郎將張裔道,“君嗣以為如何?”

張裔忙道:“軍師所言甚是,我也正想這麽做。”他本來極白,像一只白葫蘆,因身處在噴火的火井邊,受不得那熾熱,豆大的汗珠子在白生生的眼皮上粘著,乍一看,還以為他掉著淒惶的淚。

諸葛亮嘆道:“臨邛盛產銅鐵,銅山鐵山遍布,當年文帝將臨邛銅鐵山賞給幸臣鄧通,鄧通卻賃給卓王孫,歲取千匹為賃金。後鄧通錢流通天下,卓王孫也因此貲累千萬,富可敵國。”

“卓王孫?”修遠悄悄地嘀咕著,“好耳熟的名字。”

張裔笑嘻嘻地說:“卓文君聽說過麽?”

“知道,和司馬相如私奔的女人。”修遠說起這段歷史風流掌故,露出義正辭嚴的神情,“不合禮,縱是才高八鬥,拐走人家女兒總是不好。”

張裔心底裏嘲笑他固守道德,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:“卓王孫便是卓文君的父親。”

修遠恍然大悟,他一巴掌拍在大腿上:“原來司馬相如鳳求凰,是看中卓王孫家的銅山,他好深的謀算!”

頓時,笑聲像噴火般肆虐開去,王連抹著淚花兒,哎喲地笑岔了氣:“修遠小哥果有識見,真真戳穿了千古佳話,至此後,如這般的美談,皆不可信也!”

諸葛亮溫和地斥道:“偏你嘴多,諸位大人在議正事,你卻說甚不著邊際的混話!”他收斂住神色,語重心長地說,“卓王孫假鄧通之力而豪富,以國家之賦中飽私囊,私庫膨脹,國庫虛弱,富家獲益,民利單薄,故而鹽鐵銅諸物必須官有,斷斷不能歸私門。”

眾官吏都斂了笑,一片認真的附和之聲。

諸葛亮舉起羽扇,輕輕地拂向王連和張裔:“你二位雖一人司鹽,一人司金,然皆為五金官長,該當精誠合作……嗯,臨邛遍布銅鐵山,銅鐵皆可制兵,如今邊域不寧,銅鐵采制都得用起來!”

張裔笑得軟綿綿的:“這個自然,既是軍師提到制兵,我倒是想起一個人,若能用他助軍冶兵,事半功倍。”

“誰?”

“蜀中制兵能手蒲元。”

蒲元的大名和事跡,諸葛亮早有耳聞,他是巴蜀一帶聞名遐邇的制兵大師。傳說他鍛造刀劍的工藝有如鬼斧神工,可遠媲春秋時的幹將莫邪,若能得蒲元襄助冶煉兵器,自然會大贊軍功,諸葛亮點首道:“君嗣所薦甚好,我當向主公言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