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逼死舊僚法正惹禍,本土勢力借機謀亂(第2/7頁)

有司擺明了偏袒法正,執法不公,謀事不正,但誰都知道法正是益州新君的心腹。如今荊州新貴全掌益州權柄,益州故人都被排擠冷落,得罪了法正便是得罪了新貴勢力,只好啞巴吃黃連,咽下這無邊的委屈。

正是兢兢戰栗之時,門口的鈴下卻宣報:“治書鄭丞到!”

法正冷笑了一聲:“來得好!”這古怪的笑聲越發讓廳裏的僚屬毛骨悚然。

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官吏急匆匆地跑了進來,半身都濺了泥水,走一步留一步的水印,想是路上趕得太急,雨天裏路滑,或者曾在雨地裏摔了一跤,後腰以下染滿了黑汙。

“鄭丞晚到,牧守見責!”他在廳中站定,說話的氣力還不足。

法正挑著眼睛從上向下一睨:“治書鄭丞,如何晚到?”

鄭丞拜道:“屬下的家住得遠,趕不及,望牧守見諒!”

“家住得遠?”法正一棱眼睛,“府中僚屬都到了,獨你延期,只你家住得遠麽?”

鄭丞被罵得一抖,心裏又氣又屈,忍著平靜說:“實因屬下家遠,府中傳喚到令,已近半個時辰,再從家到府上,一路急趕,也趕不上了,牧守若是不信,可問信使!”

法正咬牙冷笑:“照你的意思,是我故意整你,明知你家遠,還讓你按時入府?”

“屬下不是這個意思!”鄭丞著急了,臉頰上飛起了兩團紅。

法正哼著冷冷的聲音:“不是這個意思,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!”他揚著臉,刀子一樣的目光劈下去,“知道什麽叫君子守期麽?期而不至是為大過!若是行兵打仗,約期不守,一旦貽誤軍機,你能擔得起這個罪責?讀過兵書麽?所謂‘出國門之外,期日中,設營表,置轅門,期之,如過時,則坐法’!知道什麽意思麽?就是說,守期毋改為將令之威,兵士之信!一國、一軍、一府皆以守期為本,不守期即是不守信,孔子雲,‘人而無信,不知其可也’,又雲,‘忠,仁之實也。信,義之期也’,無信立,則國、軍、府亡,國、軍、府亡,你又去哪裏安身立命?”

猶如簸箕篩豆子“噼裏啪啦”作響,法正從守時說到治軍治國,兵家、儒家齊數道出,直聽得人暈頭轉向。

鄭丞漲紅了一張臉,他是個雅性溫潤的儒生,哪裏受過被人當眾辱罵,直氣得眼前發黑,若不是撐了一口氣,險些暈厥過去。

法正倒完那些炒豆子似的話,聲音冰冷地拋下去:“鄭丞,你可知罪?!”

鄭丞一捏手掌,揚聲道:“屬下無罪!”

刹那間,廳裏的屬撩都呆住了,法正也瞪大了眼睛,一個小小的治書,就是一只隨時可以捏死的螞蟻,居然敢公然反駁他,吃了豹子膽了?

“無罪?!”法正刁著聲音說,“你一不守期,二不遵上峰命令,如何無罪!”

鄭丞一仰脖子:“屬下一得召令兼程趕路,不顧雨天泥濘,路途蹇澀,如何是不遵上峰命令?將軍不量臣僚苦衷,迫屬下行不能之事,初不豫上,末而責下,如何倒是屬下不守期?”

鄭丞一席話言詞激烈,語帶尖刻,儼然不把法正的訓斥放在眼裏。自法正初除要職,開府行事以來,還沒有一個人敢當眾頂撞他,這鄭丞卻冒此天下之大不韙,廳內僚屬都不由得為鄭丞捏了一把冷汗。

法正臉色鐵青,點著頭陰笑道:“好個巧佞之徒,滿口的欺詐妄語!”

鄭丞回頂道:“屬下所言俱是秉心而論,何來巧佞欺詐之斷,牧守欲行欲加之罪,鄭丞無話可說!”

法正的怒火瞬間爆發,猛地一拍憑幾:“欲加之罪?好,我今天就是要定你的罪,鄭丞,你一個小小六百石,居然敢咆哮公廨,抵牾上官,真把自己當回事了!芝麻大點的小官,敢在我面前猖狂,可別以為現在還是劉季玉掌控成都。如今新主新政,節度明斷,法秩井然,可由不得你們這些狂悖舊臣擺老資格。若是知事,該斂了鋒芒,一心為公,別妄想翻天,什麽東西!”

法正的挖苦嘲諷不僅打在鄭丞心頭,也打在滿廳僚屬的心頭。人人都聽出法正是在借機發揮,把那舊日的怨憤宣泄在他們這些劉璋舊臣身上,暗裏不禁擔憂著自己從前對他的沖撞嚴不嚴重,會不會成為下一個鄭丞。

鄭丞一張臉忽而白忽而青,眼睛蒙上了一層淚水,死命地強撐著沒讓眼淚滾落,全身卻不自禁地顫抖。

“來啊,征鄭丞付於有司按察罪行!”法正拍案大叫,絕寒的目光利箭般射得一廳之人全縮了頭。

門首親兵一擁而入,正要反剪了鄭丞的胳膊押走,鄭丞忽然一個仰身,目光直直地盯著法正,高聲叫道:“士可殺不可辱!我乃一堂堂儒生,怎能任由司法小吏榜掠夾楚,履雖鮮不加於枕,冠雖敝不以苴履!豈能蒙垢而苟活!”他朝眾僚屬一拱手,“鄭丞先去一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