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頒行丈田打壓本土豪強,牧府設宴過招益州舊臣(第3/5頁)

諸葛亮篤定地說:“只要主公心無別慮,則亮當不顧而當之,所謂騷動者,可化而解之。”

劉備被諸葛亮說動了,他當下拿定了決心:“好,我便將丈田法權交給孔明!”他微微停頓,“我也還有一件事要說,三日後我在府中設宴款待益州舊耆豪門。”

諸葛亮有些疑惑,道:“主公這是……”

劉備雙眸似井,幽幽的光讓人猜不出心思,若有若無地說:“摸摸這群狐狸的尾巴。”

諸葛亮也明白了劉備的用意:“主公要摸尾巴,亮願為主公前驅。”

劉備瞧著諸葛亮額上的繃帶,體恤地說:“你就不必去了,在家好好養傷吧。”他不禁一嘆,動容地說,“你這傷記在我頭上,我若是不能坐穩益州,便對不起你白白受的傷。”他說得字字用勁,下決心似的握緊了拳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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堂皇的益州牧府門庭若市,往來車馬壓得門前直道不住顫栗。府中僮仆忙得腳不點地,一面恭迎貴客入府安坐,一面招呼人手尋地安置高車駟馬。那番火熱景象惹得路人駐足,忍不住暗自嘆息,真是一幫見風使舵的墻頭草!

今日新任牧守在府中大宴益州豪門耆老,益州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收到了益州牧的邀請,有人欣然赴宴,有人踟躕再三,有人推辭不往,十停人裏到底來了六停,剩下四停持著觀望心,還想看看風向。這麽早就倒向新主人懷抱,未免太跌份。

自益州易主,各方勢力成了攪渾的池子裏的魚,在混亂中各自尋求著新的庇護。舊秩序已如砸爛的瓦石,在荒草連天的故人墳塋間奄奄一息,新秩序卻剛挖開地基,到底會成怎樣的規模,卻似空中樓閣似的莫能明曉。

此時府中賓客盈堂,侍奉酒宴的侍女纖影穿梭,早為各位貴客置好肴饌美酒,主人卻還沒到場。眾人揣著異樣的心情,有熟識的便特意挨坐在一塊兒,彼此小聲地議論兩句,揣度著這場宴會到底是迎賓宴,還是鴻門宴。

門外人影忽地一晃,眾人原來以為是劉備來了,剛要起身參禮,卻都像新生的柳條遭了洪水,統統沒了生氣。倒不是因為來的不是劉備,而是劉備的身邊跟著法正,兩個有說有笑地走進來。有人想起“法中官”的玩笑,忍不住笑出了聲,劉備卻像是沒聽見,依舊和法正相隨而入,一路走,一路和各方人物堆出笑來寒暄。

他其實一直在心底暗暗計量,益州的豪門、公門的舊臣,他都派人送了拜刺去府上,可到了宴會這一日,近一半的客人沒來,來的人也各懷鬼胎。其中東州派和西州派各占一半,這兩派自劉焉時便鬥雞似的互不相讓,如今劉璋遠走南郡,東州派的靠山倒台了,西州派的靠山卻還沒著落。兩派都處在岌岌可危的懸崖邊,說不定會聯合起來對付荊州新貴,益州局勢錯綜復雜,形若對弈,一步下錯,終盤再也難以挽回敗局。

劉備明鏡似的清楚這些舊臣豪門的盤算,不來的是對劉備有戒心,或者還以為劉備的江山坐不穩,許是哪個時候就崩塌如決堤。來的也在岸邊觀望,怕下水濕了腳。他因見白發蒼顏的許靖竟然來了,心裏倒是一喜,親自攙扶到貴賓席位坐下,又親自斟酒奉觴祝壽。

許靖受寵若驚,一叠聲地推讓:“不敢不敢。”

劉備先做了一番尊老的姿態,又招呼諸位不必客氣。法正奉了主意,挨桌敬酒,綻出盈盈笑臉,一絲兒刻薄話風涼話也不說。眾人卻覺得別扭,像對著一只綠頭蒼蠅,飲下的醇漿油膩得惡心。

賓客裏站出一人,卻原來是李邈,他捧酒上壽,恭恭敬敬地說道:“左將軍得掌本州,特此為賀!”

劉備不推辭,他雖笑吟吟地接受了李邈的奉觴,卻總覺得李邈不懷好意,那笑裏總像藏著刀。

李邈見劉備受了自己一爵,說話也很客氣,因而道:“素聞左將軍有胸懷,敢擔當,能容人所不能容。今蒙將軍盛情,得赴此宴,邈有幾句肺腑之言。若言之,恐將軍有斯赫之怒;若不言,恐傷將軍待士之情,故而躊躇。”

第一波沖擊浪潮到來了,劉備微微一挑眼角,不動聲色地微笑:“漢南有話便說,孤洗耳恭聽!”

李邈鄭重一拜:“如此,邈鬥膽言之。不知將軍視振威將軍為何人?”

劉備沉住氣道:“同宗肺腑耳。”

李邈咬著唇角一笑:“誠然,將軍視振威將軍為同宗肺腑,振威將軍也視將軍為同宗肺腑,故而振威將軍委將軍以討賊。奈何元功未效,先寇而滅,邈以將軍之取鄙州,甚為不宜。”

劉備哢的一聲抓緊了酒爵,若不是那收得緊繃的心只是那麽輕微的一個松動,他幾乎將酒爵砸去李邈臉上。他原來以為李邈不過是恃才傲物,卻沒想到他竟敢當眾挑戰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