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誘敵之計破屏障,兵不血刃下成都(第4/6頁)

故而,從一開始,他們便認定了荊州人是侵略者,無端端地洗劫益州,好好的日子不過,偏要來和益州人過不去。他們恨荊州人,像恨所有殘害安靜生活的暴徒一樣。

“龜兒子的荊州客!”成都人最近常常躲在一邊罵,氣極了便去雕小人偶,背面清晰地寫著“劉備”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,用針紮,用腳踩,用唾沫淹。

可成都人的仇恨喚不來蒼天的回應,圍城的荊州軍並沒有離開,他們像長在成都平原的參天大樹,越發地枝繁葉茂。與此同時,益州投降的郡縣越來越多,數不清的降書雪片似的飛往荊州軍的中軍帳,氣節在勝利的天平面前總是傾向於往下走,為勝利者加重砝碼。

半個益州已被荊州軍掌控,還有一半要麽在觀望,要麽苦苦支撐,要麽正在飽酣筆墨書寫文采斐然的降書,劉璋父子用兩代人的時間建立的偏霸基業離土崩瓦解只有一步之遙。

現在,法正的信放在劉璋面前,像一顆血淋淋的人頭,觸目驚心又略帶滑稽。劉璋還沒看完就淚流滿面,法正的信寫得相當囂張,飛揚跋扈的真書寫滿了四張麻紙,每個字都綴滿了法正不可一世的嘲笑。他是手提鋼刀的屠夫,而劉璋是圈在籠子裏的羔羊,輕易便能手起刀落,劉璋除了溫順地投降,沒有第二條路。

劉璋從信裏讀出了翻身得志者的嘴臉,法正過去受過的屈辱都通過這一封信淋漓盡致地宣泄出來。他如今不同了,他是左將軍荊州牧劉備麾下重臣,正領著新主人頤指氣使地去抄舊主人的家,心中沒有半分的愧疚,只有報復的快感。

千萬別得罪有抱負的小人,劉璋前所未有地明白這個真理,卻也知道得太晚了。

“主公,不能開城投降!”從事鄭度義正辭嚴地說。

劉璋疲憊地看了看他,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。當初剛和劉備撕破臉時,鄭度建議他堅壁清野,驅民而走,倉廩野谷一皆燒除,深溝高壘不與劉備交戰,則劉備之軍戰無所得,守無所掠,必將退走。走而擊之,則能成擒,劉璋卻不肯依從,說此為擾民阻敵。他不是沒有殺伐的殘忍,可他是婦人般斤斤計較的殘忍,非一代雄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冷血,他胸中沒有規視天下的雄略,只是沒有遠見的坐井觀天。

劉璋提不起一點兒反抗的力氣,他茫然地望著堂上的僚屬們,像在看一只只浮在水面找食的水獺,他懶洋洋地說:“不出降,打得過麽?”

還是鄭度說道:“成都尚有精兵三萬,谷帛可支一年,吏民鹹欲死戰,尚可堅守成都。與劉備周旋,勝負也未可知,若開城投降,則基業毀於一旦,望主公熟慮。”

鄭度的鼓勵於劉璋只像一枚小石投入死水,聲兒也沒發出一絲,目光像滑輪般溜過益州牧官吏。這幫人到底有多少願意為成都死戰,他覺得很不踏實,靠著一幫隨時可能倒戈的屬吏守城,也許明早上,他的頭顱便被自家人割下來,放在精美的木匣裏,送給城外的劉備邀功請賞。

他很想念摔死在成都南門的王累,也想念首倡劉備不可入蜀的黃權,可如今一個正躺在墳墓裏,一個被他派去守廣漢,他身邊除了寥寥如鄭度諸類的耿耿義臣,其他人,都不值得信任。

與其讓旁人割掉自己的頭顱,不如自己將頭交出去,便是死,至少也是自由的。

“不,”劉璋搖搖頭,“父子在州二十年,無恩德以加百姓。攻戰三年,百姓曝骨草野,流離失所,以劉璋之故也,而今再舉刀兵,心何能安!”

他看出鄭度還想勸諫,迅速地說:“我已決定,開城出降!”

話才出口,底下便哭成了一片,有哭得狠的,嘭嘭地撞著頭,直撞得鼻青臉腫,也不知是哀嘆主公輕易棄基業,還是抱怨眼力太次,沒能提早和新主人勾搭上手。

劉璋覺得他們真是會演,有這功夫嚎喪,當初劉備入蜀時,為什麽進言者寥若晨星,後來與劉備交兵,也沒有人挺身解難。他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,冰冷的血在心裏流淌,臉上不用再畫蛇添足,他於是大笑了三聲。

第二日,劉璋的使者來到了劉備的中軍大營。

使者是張裔,曾為劉璋守衛德陽陌下,卻大敗於張飛,倉皇逃回成都。張飛見使者是張裔,笑得臉上開出豪邁的喇叭花,他用力地捉住張裔的手,搖了一搖,說:“久違了!”

張裔很白,白如刷得太多遍的墻壁,輪廓沾著清光,模樣竟變得模糊,笑的時候以為他在哭,哭的時候又覺著是在笑。

他在中軍帳見到劉備,很鄭重地說:“振威將軍願意開城,但望左將軍善待成都百姓。”

劉備信誓旦旦地說:“請振威放心,孤於益州百姓秋毫無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