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苦戰堅城鳳雛殞命,兵分三路臥龍救急

激烈的鼓聲猶如暴雨摧林,一聲鼓響,攻城士兵肩抗著雲梯踏步向前,再一聲鼓響,雲梯已頂在城墻上,密密麻麻的士兵仿佛螞蟥一樣依附在雲梯上。嗜血的呐喊聲震驚四野,仿佛肆虐爆發的洪水漫上了高大的城墻。

“攻!”攻方的中軍樓車上,指揮小校賣力地揮舞手中的紅色旗幟,每揮一下都會高聲吼叫,那站在指揮旗旁的擊鼓手掄起遒勁的胳膊,兩把一尺鼓錘重重地敲在碩大的牛皮鼓上,咚咚的聲音震耳欲聾。

“下!”城樓上旌旗一展,數不清的硬重滾木飛砸而下,撞在攻城士兵的身上,爆發出清脆的骨骼粉碎聲。無數的士兵被滾木擊中,隨著滾木一起落入城下,摔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。

“澆!”城堞間又是一聲歇斯底裏似的喝令,攀城的士兵只感覺頭頂一片昏暗,嘩啦啦仿佛雷雨襲擊,滾燙的熱油當頭澆下,燙得頭皮俱脫,慘叫著摔出雲梯,直墜而下。

漸漸地,城下的屍骸越堆越多。城樓丟下了火把,火焰點著了熱油,城下立刻燃成了一片火海,屍體嗞嗞地冒著黑煙,散發出一股股惡臭,而催促進攻的鼓聲依然不斷。所有的士兵都不敢畏縮退後,頭上頂著滾石熱油,身體冒著火焰濃煙,一隊一隊死冒矢石而進。各營的屯長手持鋼刀押在後面,將個別臨陣怯戰的士兵就地斬首。

中軍“劉”字大纛下,龐統立馬看得真切,臉上煞是焦慮,眼看己方死傷士兵越來越多,他實在忍不住了,大聲對劉備說:“主公,不能再強攻了,傷亡太大,縱然攻下雒城,我軍也是慘勝,又如何兵行成都!”

劉備猶豫著,手緊緊扣著韁繩,眉頭時松時緊,似乎正在和內心的糾葛矛盾進行鬥爭。

城上陡起箭雨,鋪天蓋地的弓箭仿佛長了刺的一張碩大的布,遮住了半邊天空,此起彼伏的慘嚎聲響徹城下,更多的士兵撲倒在地,羽箭猶如從高空錘下的釘子,把一個個肉身釘在地面。

突然,樓車上揮旗指揮的小校手一松,紅旗如落葉飄墜,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眼睛。他倒栽身體,從高高的樓車上直摔而下,嘭地在地面彈起了三尺高,又重新落下,揚起的塵土迅速地覆蓋了他流血的臉。

中軍指揮旗一倒,鼓手茫然無所措,鼓聲一下弱於一下,各營將官不明軍令,號令聲胡亂而起,攻城士兵頓時亂成了一片,有去扛雲梯攻城的,有準備撤兵的,有拿著兵器亂跑一氣的。一眾人吵吵嚷嚷,亂無章法間,雒城守軍趁機發起了猛烈的反擊,刹那間,箭如飛蝗,滾木不斷。

龐統見狀,急得大叫:“主公,趕快宣令撤兵!”

劉備也著了急,揮舞手臂大喊:“撤兵!”

可中軍也亂成了一團,強悍的弓弩射程很遠,把中軍包圍在密集的箭陣裏,加上四面是逃散奔跑的士兵,逼得中軍陣腳潰亂。

卻是萬分危急,哪裏由得按常規循事,龐統高聲道:“主公,你護住中軍撤退,我去城下宣令!”

“你不可去!”劉備拉住龐統。

“顧不得了,旁人宣令不知兵法,會自亂陣腳!”龐統大吼,此刻竟也管不了什麽君臣尊卑。

他一揚馬鞭,那馬才邁出一步,哪知便如同被紮了死穴般,前蹄一軟,倒栽著往下俯倒,嚇得劉備大驚失色。幸而有近旁的步弓手奮力抱住將要倒地的龐統,方才未曾摔傷,再看那戰馬軟成了一攤爛泥,任你如何甩鞭呵斥,它硬是不肯起身。

“士元,騎我的馬!”劉備跳下馬來,將韁繩遞給龐統。

情況緊急,龐統也不推辭,翻身上馬,揮鞭急趕,飛一樣射入了雜亂得猶如荒坡野草般的攻城士兵陣列裏。

他猛一彎腰,從一個死去士兵的手裏拔出一面紅旗,行馬在散亂的軍陣中來回奔跑,手中旗幟高高舞動:“主公軍令!左營向左退,右營向右退,各營不分什伍隊列,只歸大營!”

他趕馬奔馳,高亢的聲音在戰場的嘈雜中不停息地重復,喊得嗓子嘶啞,面色發青,卻仍是撐著力氣吼叫。

雒城守軍望見亂軍中一人一騎揮旗奔跑喊話,紛紛疑問道:“那是誰?”

有校尉搭了涼棚觀望,說道:“定是劉備,上面可說了,劉備騎著白馬,這人坐騎不正是白馬麽?”

聽說是劉備,雒城守軍都興奮了,有人高呼:“拿強弩來,定要射死這大耳賊!”

重有二十斤的弩弓扛在城垛上放好,兩個士兵手搭弩機,目光死死地瞄準望山,用了吃奶的勁才扳開機括。只聽嘣的一聲,利弩切割著空氣,在空中劃過了一條剛勁可怕的冰冷弧線,帶著尖嘯的風射向了龐統。

“主公軍令!……”龐統再次提聲高喊,聲音卻忽然被掐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