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誘敵之計破屏障,兵不血刃下成都(第3/6頁)

劉備根本聽不進勸,他霸道地揮起手臂,惡狠狠地說:“我對他們仁義,誰對龐士元仁義,對我仁義!”

諸葛亮第一次生出死諫的念頭,他咬緊了不激君主的原則,打算豁出去了,卻聽見法正在旁邊幽幽地說:“雒城困禁主公逾年,正也以為他們該死!”

諸葛亮一呆,法正這話分明是在諂上,他復雜地看了一眼法正,法正卻不看他,認真地對劉備說:“主公,屠城令應下達各營,令將官知會各營士兵,可以斬馘級數激勵士卒,斬首多者,封賞亦多。今日只屠一座雒城不足以激勵士卒,後邊還有成都,也當效法。”

劉備愕然:“我沒說要屠成都。”

法正像是很驚訝:“不屠成都?可雒城已屠,諸城聞之,或會以必死心守之,若不行誅滅之令,恐怕後面諸城不好攻克,只得一並屠之。”

劉備漸漸回過味來,他久久地注視著法正,暴怒像風吹麥苗,軟弱地伏低了頭,忽然長嘆:“孝直,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,我適才為急怒所蒙蔽,險些犯下大錯。罷了,雒城不能屠,張任首級裝函呈給雒城,威誘雙下,開示生路!”

法正深深一拜:“主公明睿仁德,法正早知主公有不忍之心,無非是徒費唇舌,多此一舉!”

諸葛亮終於明白了,法正原來是用反語相激,擊垮劉備內心的殘忍,喚醒他沉睡的仁德情懷,法正的奇策怪招讓他自嘆弗如。

他也至此明白了,總有些事是他做不到而法正能做到的。劉備的身邊需要法正這般不依循常規的奇才,也許恃才傲物,也許睚眥必報,但他摸得準劉備的心理,能言人所不能言。一個君王的周圍不能總是圍著高唱道德正義的君子,不傷大局的小人,能明事理的媚者同樣該存在,這就像陰陽平衡,陽剛過了頭,總需要陰柔彌補。

※※※

兩日後,雒城開城投降。

張任的死像巨石落入靜湖,在雒城中激起軒然大波,張任是雒城守軍的頂梁柱,脊梁折斷了,堅守的城池已搖搖欲墜。

代表雒城面縛出城投降的是劉循,他困在雒城整整一年,瘦得一把骨頭,風飄飄似的走不穩。清秀的臉頰凹陷出兩個水槽,盛著難看的黯光,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了十歲。

劉備親自為劉循解縛,在營中置酒款待,還給城中的軍民送去糧秣,宣示營中束甲,不得入城騷擾。

劉循本來以為必死無疑,沒想到劉備不僅寬恕了他,還放了他回成都,讓他帶走一封寫給劉璋的信。信為法正親筆所書,半是威脅半是說理,勸服劉璋俯首投降。

當這封信歷經顛沛送往成都,隨之到來的是劉備的三路大軍。密密麻麻的營帳盛開在成都城外,一面面旌旗連綴成碩大的面罩,似乎要覆蓋住成都郊外的天空。

莫大的驚恐在成都的大街小巷流竄,崇尚安逸的成都人忽然間感覺到戰爭離自己如此近。擡頭時,一行行驚慌的飛鳥振翅遠遁,落下的羽毛也染著沙場的氣息,空氣裏灼燒著辣乎乎的緊張,像成都人愛吃的辛椒,彼時是享受,此時卻成了折磨。

起初成都人還燃起保衛家園的抵抗心,益州牧劉璋身邊的僚屬勸說劉璋堅守城池,浸潤在淫糜聲色中的血性在這一刻被激發出來,然而僅僅過去三日,一件更駭人的事情發生了。那天早上,守城士兵忽然發現城北駐紮了一支新的軍隊,仿佛從地下冒出來的一股潛流,無聲無息間便鎖住了成都北出的咽喉。士兵以為是荊州軍分出來的後續部隊,卻看見中軍大旗豎起一個碩大的“馬”字,後來才知道原來領兵者名喚馬超。

原來是馬超!

整個成都像被紮了一針在死穴上,變成泄了氣的球,士氣癟下去,鬥志癟下去,血性癟下去,一切都癟下去,唯一脹起來的是活命的欲望。

馬超?他是惡魔啊,驍勇善戰的西涼羌戎聽聞馬超的威名,皆作鳥獸散。連嗜血殘忍的涼州遊牧遇著馬超也不戰而屈,何況是一向安適好玩樂的成都人。

成都完了!

沾染了死亡青色的陰影在每個成都人的頭頂扣下,已有幾家豪門想方設法遣使者出城,觍著臉向劉備討好。這幫人都是賣花布的行家,天生的投機者,無論改朝換代怎樣激烈,無論誰做天子,總也少不了他們的好處,拋棄劉璋投靠新主人,不過是換一頂庇護傘。該做生意還做生意,該殘剝民力還殘剝民力,王侯將相寧有種乎,可王侯將相不會和世家大族過不去。

普通的成都人卻想不到這一層,也沒有這份財力去諂媚新主子,他們只能躲在家裏祈禱,期望荊州軍遭天譴,讓益州重獲升平。尋常百姓最淳樸的感情往往傾向於太平,當政者再混賬,只要沒褫奪了他們吃飯的家夥,他們不會揭竿而起,更不會寄望誰取代舊政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