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危難之際,迎來江東使者魯肅

慘淡的日光下,風裏蕩來濃烈的血腥味,渾濁的煙靄在周遭繚繞,迷離了一雙雙淒惶的目光。

這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,秋陽在地面扭曲了斑駁樹影,不遠處,沔水的波濤聲猶如金鉦鳴響,颯颯江風吹拂著滿天雲霞向天邊急速湧動。

劉備倚著戰馬而坐,的盧馬累得吃草的力氣也沒有了,只能來回甩著尾巴,四只蹄子縮成一團,趴著竟像一條狗。

劉備默默地捏著一根青玉簪子,那簪子頭上的瑪瑙缺了一個角,簪上點滿了血跡,握在手裏,沉沉的,仿佛是一段血泊往事。

這簪子是十年前他送給糜夫人的,那時他剛被呂布攆出徐州,困窘無歸,財力菲薄,只買來一根青玉簪子。糜夫人卻甚是喜歡,常珍藏在身邊,總也舍不得戴。

十年顛沛流離,糜夫人跟隨他東奔西跑,輾轉遷徙,如今思來,他竟從來沒有認真送過什麽好東西給糜夫人。他劉備半生顛沛,無根無依,身邊的女人也得不了一日安樂,別說是榮華加身,做個品級夫人,就是享享小康之家的和睦也竟成虛妄。

簪子是趙雲帶回給他的,當他第一眼看見青玉簪時,他就知道糜夫人不會回來了,耳邊聽著趙雲悲戚地哭訴糜夫人懷抱阿鬥東躲西藏,奈何身受創傷,行動不便。當時情況危急,四面曹軍紛至沓來,糜夫人卻不肯跟他上馬,只把阿鬥和簪子交給趙雲,便決然投井了。

劉備聽完沒哭,倒是甘夫人哭成了個淚人,他握著簪子默默地走遠了,那身後的淒然哭聲隨風吹蕩,在耳際不停止地徘徊,他還是沒有哭。

他知道的,糜夫人不會回來了,那個相伴了他十年的女人永遠不會回來了。

青玉簪在手裏慢慢變得溫熱,那盈盈閃爍的瑪瑙上仿佛還余留著她發間的溫度。他還記得,新婚之夜,當他拔去簪子,那一頭披在肩上的烏黑長發,仿佛是一片出岫的青雲,屋裏的花燭爆了,暖暖的光芒映著她柔情如夢的微笑。

他握緊了簪子,終於,眼淚再也不能忍耐地滾落。

世間悲歡,原來都是如此迅速地轉換,夕陽落山的時候,他還能為妻子拔簪,太陽升起時,死亡就將他們隔絕了。

有人在他身邊慢慢蹲下,輕軟得似乎悄悄生長在荒野中的一束花。

他沒有看那人,心裏卻清楚來的是誰,他流著眼淚,卻沉靜地說:“沒事,哭一下就好了。”

沒有勸說,一點聲音也沒發出,似乎他不過是偶然的風,比風還要安靜,讓你根本察覺不到他的存在。

劉備哽咽著擦擦眼淚:“別耗在這裏陪我了,你去看看你女兒吧!”

“她們都還好!”諸葛亮輕輕地擦拭羽扇,扇面上沾滿了血和泥土。

劉備慢慢地抑制住那悲慨的情緒:“好了,沒事了。”他擦幹眼淚,問道,“雲長有消息沒有?”

諸葛亮說:“水軍斥候剛傳來急信,大約不到半個時辰,雲長便到,我們乘船奔赴夏口,江陵重地,曹操勢在必得,我們只有放棄!”

劉備扶著馬站了起來:“不啰唆了,輕裝上路,去江邊等雲長!”他瞅了一眼諸葛亮的左臂,“你的傷怎樣?”

諸葛亮輕松地說:“無妨,皮外傷。”

劉備自嘲地笑了一聲:“劉玄德半生屢戰屢敗,孔明才與我認識一年有余,便歷經如此慘敗,可知劉玄德為常敗將軍也!”

諸葛亮鼓勵道:“勝敗乃兵家常事。昔日楚漢之爭,高祖屢敗於項羽,妻子不保,父母無靠,東西不定,狼狽失所,卻終有垓下之勝,奠定漢家天下。世間從沒有不可逆轉的勝敗,貴在堅持而已。”

劉備悵然嘆道:“亦不知劉玄德之垓下當在何年何月,又在何地何處?”

“主公!”遠遠地有人急聲呼喚。

來的竟然是孫乾,滿臉血汙,從肩到鞋子全是臟兮兮的黑灰,袍子上撕裂了三四個大洞,走一走,甩得碎布來回搖擺,好像全身插滿了草。

“公祐!”劉備又驚又喜,激動地握住孫乾的一雙手。

孫乾百感交集,眼底霎時湧淚:“未想還能逃出生天,得與主公謀面!”他哽咽得說不下去。

劉備也自感慨:“蒼天可憐,你我數年歷經艱難,總能化險為夷,乃天不絕我!”

孫乾嗚嗚咽咽地收了淚,又忙道:“主公,我在趕來的路上遇見一個人,他說要見主公!”

“是誰?”

孫乾扯著袖子揩著一臉的汗和淚:“因一路緊急,也沒來得及詳談,他只說姓魯,從江東而來,有急事須立刻面見主公!”

“江東?”劉備一愣,身邊的諸葛亮卻喜道:“定是孫權派來的使者!”他忙對劉備說,“主公,這是天賜良機,此人一定要見!”

“何謂天賜良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