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奉迎天子,曹操擅權(第2/3頁)

皇帝劉協像個傻子似的盯著落葉逐風,有一片落葉拍在他的肩膀上,他沒摘,落葉得寸進尺,索性爬上他的臉,立在他身旁的內官哆嗦著跌跌地走了一步,小心地為天子拈下枯葉。

劉協漠然地對他笑了一下,內官誠惶誠恐地低了頭,肚子忽然“咕嚕嚕”一陣亂響,他慌忙用手匆匆一摁,可這一聲便似瘟疫一般,周圍內官的肚子都叫起來,彼此應和,仿佛宮掖宴樂。

劉協很想笑,他瞧著一張張因饑餓泛了青的臉,笑意如生硬的一條線,在唇角僵硬了,最後向下一折,變成了愁苦。

他茫然地問著內官們:“你們心裏最向往的事是什麽?”

一個內官舔著爆白的嘴皮子:“回稟陛下,吃頓飽飯。”

劉協蒼白地一笑:“知道朕最向往什麽?”

內官討好地說:“陛下為天下至尊,自然向往天下太平,黎民安康。”

劉協衰弱地搖搖頭:“睡個安穩覺。”

內官們面面相覷,任憑誰也想不到天子的最大夢想竟然是睡安穩覺,可細細思量也能理解。自皇帝登基以來,先遭董卓淩辱,後又被李、郭挾持,從洛陽遷往長安,又從長安逃回洛陽,顛沛失所,辛苦竭蹶,數年之間輾轉不定。無論董卓,還是李、郭,都是殘忍暴戾的惡人,見天子不遵禮秩,抱著刀便沖上朝堂,說話時聲如洪鐘,唾沫星子常濺在皇帝臉上,稍不如意,輒行殺戮,時常當著天子的面誅戮大臣,淩遲臠割寸燒輪番上陣,駭得皇帝夜夜噩夢。更肆無忌憚的是彼此一旦交惡,往往縱兵攻擊,各自也不忘在禦前抱屈,逼著皇帝下詔斥責對方為忤逆。

後來好不容易逃脫李、郭,天子一路艱難,疾向洛陽,為躲避李、郭追兵,渡河之時竟自聯袂跳船,說不盡的狼狽失儀,天子尊嚴蕩然無存。待得復返東京,洛陽皇宮卻已化為廢墟,不得已去宦官舊宅暫居,宅院的外墻坍塌了一大半,根本遮不住聖駕威儀,皇帝去趟茅房也要被士兵們指指點點,喧嘩吵鬧,毫無禮度。

李、郭雖已遠離,可涼州軍還盤踞京畿,危機仍然迫在眉睫。這幫沒有規矩禮法的武人和董卓與李、郭並無區別,常常徑入皇帝居所,丟一冊表書在聖駕前,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他們要拜官的名單,粗聲大氣地命令天子加蓋玉璽。他們拿朝廷恩典當兒戲,心情好時,販夫走卒皆拜為校尉郎官,一日常拜官百余人,逼得掌印的禦史來不及刻印,只好胡亂錐畫。

宮室隳頹,公卿朝會不得已擠在舊宅的後院,在涼州士兵哄笑聲聲的圍觀中尷尬地進行。士兵們常常會因一時口角而鬥毆,抽刀子彼此砍鑿,一次朝會後,動輒屍骸遍地,噴湧的血濺在皇帝的禦座前。

堂堂天子淪落至如此地步,真真可悲可憐,內官們和天子朝夕相處,遭受過同樣的驚駭恫嚇,能體會皇帝那說不出口的悲哀,想著天子受苦,都紅了眼睛。

董承急匆匆地走過來,手裏捧著一方紅漆錦盒,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。

“陛下!”

劉協點首:“國舅請起!”

董承一面起身一面揭開錦盒:“這是臣敬獻給陛下的麥饘,請陛下強用!”一縷香味兒徐徐繚繞,眾內官都咕嘟吞了一口唾沫。

劉協頓覺辛酸。洛陽凋殘破敗,田園廢棄,兼之天下旱蝗,根本尋不到米糧供應朝廷。天子一日兩餐尚且捉襟見肘,百官更是整日挨餓,只好自出樵采,挖草根,吃黃土,饑死者可千數。

他酸澀地說:“國舅費心了。”對內官示意道,“拿去做成糜粥,眾人分食。”

內官愣愣地不敢動,劉協沉了臉色:“快去!”

內官雖被斥,心頭卻是一熱,險些掉下淚來,緊緊地抱住錦盒,一溜煙往後堂跑去。

劉協斂出和氣的笑:“國舅辛苦了。”

董承推讓著:“如今國步維艱,陛下身在險中,望多多保重。”

劉協慘然一笑:“多謝國舅忠心。”他瞅見董承欲言又止的模樣,“有事?”

董承斟酌著:“兗州刺史曹操領兵西進,現已將至滎陽,他欲謁見陛下,陛下以為如何?”

這件事劉協早已知道了,曹操上表請求奉迎天子,可董承以為曹操其人腹有鱗甲,叵測難料,忽欲西入,不知好歹,故而一度阻兵西疆,不予通使,後來曹操屢屢上表稱忠心,才撤兵放行。

劉協凝眉道:“曹操此人如何?”

董承道:“其人雄才大略,英姿壯偉,明睿果敢。”

“與董卓、李郭相比呢?”

“比武略文才,董李諸人皆不能望其項背,比忠君肝膽,臣不敢言。”董承的話說得很小心。

劉協忽又一問:“比之楊奉、韓暹呢?”

“丘墳比泰山,不可同日而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