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對弈學權變(第3/3頁)

正是星河爛漫的夜晚,頭頂上空萬星競輝,仿佛棋枰上縱橫交錯的黑白子,他久久地凝望,仿佛以天空作枰,以星辰作棋,在廣袤無垠的銀河間捭闔揮灑,和造物主做一次智力角逐。

他便坐到了天明,待到東方發白,雞鳴日頭,竟是困意全無,也不打算回屋補覺,匆匆洗了一把臉,撒腿就往祠堂跑去,一路上還擔憂若是那老人不在,他又該去哪裏尋人。

這麽緊趕慢趕地跑到祠堂,他跳縱著奔至裏邊,卻沒見到老人,只有昨日的殘雨留在廢磚上,正失望間,聽得背後有人咳嗽,他猛一回頭,那老人早悄無聲息地到了,也不知來了多久,又看了自己多久。

“老先生,我想了一夜。”諸葛亮著急地說。

老人一擺手,示意他不必說下去,卻走進祠堂裏,摸出昨日的棋盤,兩只裝棋子的破碗,諸葛亮忙和他對面而坐,恭謹道:“請先生執白。”

老人拈起白子,慢吞吞地落下去,這次他擇的是星角,最尋常的落子處。諸葛亮細細一琢磨,幹脆下在老人的對角,他這是效仿老人昨日的對局。老人也不疑問,只管落自己的子,諸葛亮也模仿著落下去,勢必要逼得老人無處落子。可方才幾手,諸葛亮便覺大事不妙,饒是他機關算盡,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卻似乎漸漸落在老人的布局裏,每一子的模仿反而是為對方提供了便利,最後竟然把自己逼上了絕路,終盤下來,諸葛亮依舊是慘敗。

諸葛亮盯著棋盤看了半晌,懇切道:“請老先生賜教!”

“你怎麽看變與不變?”老人重復了昨日的疑難。

諸葛亮細細琢磨著:“譬如人有生老病死,是為變,可生老病死是常態,是為不變,所以變與不變是世間常則。”

老人不評議,又問道:“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?”

“做君子。”

“為什麽要做君子?”

諸葛亮回想起叔父曾經教導過的話,一字一頓道:“君子能處變而不變,天下會變,世事會變,可君子永遠不變,危難、清貧、顛沛、不名,皆不能改纖毫之志。”

“那就是說,君子不變咯?”

諸葛亮有些猶豫:“是,是吧。”

老人不屑地說:“如此君子,迂人也。”

“那您是說,唯有知變方是君子?”諸葛亮小心討教。

老人一枚枚撿起棋子,聲音也緩緩的:“真正的君子,能持守不變,也當知權變,信念不變,謀略可變;正道不變,形勢可變;目的不變,處斷可變。變者為外,不變者為內。以棋局論,布局、做勢、行子為外,求勝、謀功、成事為內。不變為變之權,變為不變之本,二者不可偏執,亦不可相殺相承,所謂執中無權,猶執一也。昨日對弈之局和今日對弈之局已然不同,倘還用昨日之法應付今日之變,便是刻舟求劍的蠢人!”

老人的許多話諸葛亮暫時消化不了,他剴切道:“小子願和先生再對弈一局。”

老人不言,只默默收著棋盤棋子,諸葛亮又懇求了一聲,老人才慢慢道:“一日之內,你想要學多少?當真要做貪饕,囫圇下肚麽?”

諸葛亮恍然,再次請求道:“那,我以後能常來這裏找你嗎?”

老人仍不答,神情間意味深長,諸葛亮似乎知道了,他對老人畢恭畢敬行了一禮,也不敢多作逗留,亦步亦趨地退出了祠堂。

此時陽光正好,暖和的光線曬在臉上,諸葛亮心情忽然明亮起來,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,沿著陽都的筆直街道奔跑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