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英雄相惜,曹操、劉備各奔前程(第3/5頁)

底下忽有人冷笑了一聲,聲音不高,卻在那喧囂的薰薰醉話裏顯得特別刺耳,眾人尚在糟踐董卓,只有袁紹和袁術幾人聽見了,循聲而去,竟是曹操。

不過須臾,曹操忽而大笑,瑯瑯笑聲震得眾人熱火朝天的議論像被鋼刀劈了,登時碎成了七八片,刹那間面面相覷,還道曹孟德喝高了,失心瘋犯了。

袁紹皺起了眉頭:“孟德何故發笑?”

曹操冷冰冰地說:“董卓既是如此不堪,諸公何不整精兵,磨戈矛,即刻率大軍西出函谷關,與董賊決一死戰!與其在此置酒高會,吹噓老子天下第一,天若有臉,只怕此時已被吹掉了。”

眾人被曹操忽然冷場的話攪得酒醒了一大半,袁紹掩飾著道:“孟德,你醉了,今日是為慶功,不談他事,來來,你我兄弟共飲。”

曹操將手中的酒爵重重一頓:“慶功?天子被董賊挾持西走,國之重器有損,你我朝廷重臣卻坐視社稷傾覆,空談功績,操愚拙,不知功績何在!”

這一下,不僅袁紹,席上的諸侯都變了臉,有人想反駁曹操,卻到底理虧,尷尬地捧著酒悶悶飲下。

曹操將食案上的肴饌推開,在空隙處劃拉起來:“我之初衷,原望諸君精誠合作,本初引河內之眾臨孟津,酸棗諸將守成臯,據敖倉,塞軒轅、太谷,全制其險,再使公路率南陽之軍軍丹、析,兵入武關,以震三輔。皆高壘深壁,勿與交戰,視為疑兵,察天下形勢,以順誅逆,可立定也。今諸公明仗忠義,擁兵十萬,卻遲疑不進,放董賊西竄,忍天子失位,失天下之望,竊為諸君恥之!”

袁紹尷尬極了,不得已還在作最後的維護:“孟德,你我皆是為國舉兵,同抱赤心,何有忍天子失位之說?董賊雖西竄,然其勢仍大,況且窮寇不可追,迫其入死地,彼必以死戰,你前次率兵西進,卻在滎陽遭埋伏,不正是明證嗎?”

提起那場失敗,曹操的怨憤卻更大了,他一拳敲在食案上,高聲道:“當董賊西竄之初,本可合諸君之力一舉而定社稷,可除了我曹孟德孤軍西進,諸君何在,諸君何在!”

這兩聲質疑像兩聲重錘,直直地敲落下來,甩在諸人的臉上,有人被刺痛了隱患,對曹操陡然生出了厚重的恨意。

“孟德,休要失儀!”袁紹喝道,他對左右隨從道,“曹將軍醉了,扶他回去歇息!”

曹操不待隨從相攙,他索性站了起來:“不勞動盟主掛懷,我曹操還走得動!”他一拱手,“盟主,諸公,曹操一介俗人,不懂鑒品寶物,先行告退!”

袁紹的火氣在胸膈處燃燒著,縱然他和曹操是摯友,也不當在眾人之前不留情面地指摘,他惱道:“孟德,你這是要做什麽?”

曹操冷淡地看了他一眼:“操自經滎陽一敗,元氣大損,無力隨諸君同建功業,就此向盟主辭行。”

袁紹聽出曹操要退出聯盟,不禁生出了一分驚慌:“孟德要走?”

曹操絲毫不猶豫:“操兵少力弱,不比諸君,若再待下去,等同一吃閑飯的廢物,不得不先走一步。”

袁紹立直起了身體,說不得是氣還是傷心,他怔怔地望著曹操,想挽留又拉不下面子,想訓斥又找不到借口,想發火卻沒有宣泄處。

曹操也沉默著,到底他和袁紹是多年的朋友,今日當眾退盟,形同撕破臉,剛剛那一番辭別的話,與其說是鄭重告知,莫若說是賭氣。此時沖動的話拋出來,心裏卻生出了絲絲悔意,他緩緩地向袁紹看過去,可目光卻落在那方白玉印上。

他結交多年的朋友的大志向竟然是集古好物,在危亡之時,不是匡正傾覆,卻是去搜寶貝,他覺得醜陋極了。他竟和這樣一群醜陋的人商討大計,他們除了擁著女人的屁股,炫耀老子當年如何如何,於國於民毫無建樹,他們和貪求財貨的田舍翁有什麽兩樣。這樣的諸侯真是豎子,與豎子謀,是自己莫大的恥辱。

他再也不想遲疑,朗聲道:“告辭!”他猛地轉過頭,余光裏關東諸侯們的臉像飛速隕滅的燭火,他終於揚長而去。

一陣和風撲面吹來,曹操在大帳裏待得太久,濃重的酒氣熏得他身心俱疲,此刻從裏到外都清爽起來。正是疏月清明的夜晚,四野之間百聲共鳴,有戰士的靴底橐橐走過,有草叢間蟲豸的哼鳴,有清風揉搓月光,有未知世界的簌簌之聲。

他急匆匆走出了中軍大營,再也不想在這個噪雜的地方停留。他現在才發覺自己的決定做得太晚了,他早該離開這群百無一用的關東諸侯,離開他們的勾心鬥角卻毫無作為。

前方有一團篝火明晃晃地逼退了一隅黑暗,旺盛的火焰像流動的紅色鏡子映出三個人影,卻在一面閑談一面酌飲,倒比大帳內故作高岸的禮節融洽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