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英雄相惜,曹操、劉備各奔前程(第4/5頁)

說不得是為什麽緣故,曹操竟走了過去,朗聲笑道:“玄德好興致,月明星輝,三人對酌,羨殺我也。”

劉備一驚,慌忙起身行了禮,關、張也各自參禮。

曹操一展衣襟,竟自坐了下去:“我不請自來,沒有攪了你們的興致吧。”

劉備微微一呆,俄而一笑:“求之不得!”他親自為曹操用陶碗斟了滿碗酒,“酒劣了,孟德兄見笑!”

曹操並不在意,捧碗已是一飲而盡:“好酒!”

張飛盯了他一眼:“真好酒?我聽說中軍大帳擺宴慶功,曹將軍想是剛從宴席上出來,品過了上等美酒,竟瞧得起吾等杯中酒?”

曹操搖頭:“休得提了,在那等穢爛場合,再上等的美酒也被糟汙了!”

張飛先是不可置信地打量了曹操一番,忽然拍著手笑起來:“說得好!那幫鳥正配著‘糟汙’二字,我原先還顧忌你也為諸侯之一,還道你要遮掩顏面,你既也如此說,我便實話相告,我張飛早看不慣他們了。”

曹操擺擺手:“你不用顧忌,我瞧關東諸侯加起來,尚不及三位萬分之一,論膽略,論節義,論遠識,無一能及!”

劉備淡淡地說:“孟德誇譽了!”

曹操又是搖頭:“諂諛之語我曹操不會說,別看三位今日處位尚低,假以時日,功名成就不可小覷!”

劉備仍只是笑笑,心底卻對曹操生出了英雄相惜的感激,他自拿著老師的書信,去陳留尋曹操共舉討董大業,曹操對他一見如故,稱道他有英雄胸襟,帶他同去酸棗會盟。可他到底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落魄皇族,眾諸侯壓根兒不把他當回事,只能在帳下做個微末小將,連征戰的機會也沒有,更別說斬將搴旗。劉備也覺得甚是灰心,再看討董聯盟各懷鬼胎,不思進取,所謂為國舉義兵只是幌子,他早就萌生了去意。

曹操道:“不瞞玄德說,我已退出聯盟,各諸侯各懷私利,不堪共事,只是可惜一朝義舉,便付東流!”

原來曹操也要離開,劉備不禁訝異,他說道:“可真是所見略同,備也打算離開。”

“玄德欲往何處?”

“幽州。”

曹操一愣:“幽州?歸故裏?”

劉備道:“原是備之同門公孫瓚來信相邀,況且我離家多年,到底想回去看一看。”

曹操惋惜地說:“我原還想邀玄德同行,可惜竟有人捷足先登,幽州邈遠,日後再見又不是何年何月!”

劉備一笑:“山水長闊,總會再見,劉備承蒙孟德瞧得起,能得孟德一二句贊語,實乃劉備之幸!”

曹操慨然道:“想這天下滔滔,盡皆鼠輩,有幾人能有丈夫擔當?玄德敢有擔當,有一腔赤心報國熱腸,操深以為可敬可重!”

劉備默然一嘆:“同是漢家兒郎,國家危難,坐視傾覆,匹夫不為!只可惜劉備區區草芥,徒自空談耳!”

曹操充滿自信地說:“玄德何故妄自菲薄,英雄不問出身,這滿座衣冠,操唯以為玄德為真英雄,日後功業草創,玄德當知操所言非假!”

劉備真誠地說:“多謝孟德良言!”

曹操盯著劉備笑了一下,忽然突兀地問道:“倘若他日你我兵戈相見,玄德將何以相待?”

劉備霎時有些發懵,曹操的問題極怪誕,可撞進心窩時卻並不讓他驚慌失措,仿佛那樣的一天真的會到來。他於曹操,曹操於他,總有不能消融的隔閡橫在彼此之間。

他默然思索了片刻:“劉備並不願與孟德兵戈相見,然世事無定,倘若當真有那一日,願效法晉文公!”

曹操先是一愣,俄而大笑:“好個效法晉文公,玄德仁厚長者,坦蕩丈夫,不做虛偽君子,說的是實在話,也是豪氣話,一語可知英雄胸懷,卻對我脾氣。若曹操有朝一日敗於劉玄德之手,只怕能逃得出一條性命!”

劉備朗然一笑,滿斟了兩碗酒,一碗自捧,一碗捧給曹操:“此一飲後,便當作別,天長地久,再見有日。”

曹操昂聲道:“丈夫遠志如鴻鵠,不棲一枝,玄德胸懷大志,他日再見,定是英雄大業創舉之時。”

兩人各自飲得滴酒不剩,曹操將酒碗一放:“後會有期!”他抱拳一拱,毫不拖沓地起身離開。

劉備也不拘禮相送,只在原地目送曹操遠去,綿綿的悵惘如同腹中的酒水,點點滴滴滲透進入血液裏,呼吸間便帶了微苦的滋味。不僅僅是為朋友分別,更多的感覺,他其實捋不清,那像攪在身體裏的亂麻,線頭埋在混亂裏,找不出。

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將來還會不會和曹操見面,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建立曹操所謂的英雄大業,更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明天,在這沒有根基的飄萍亂世,立志建功像一個縹緲的泡沫,碰一碰就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