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回 猜燈謎說龍馬精神 獻頌詩免百姓欠賦(第4/5頁)

張居正本想推卻,但想到受賞者是母親大人,他只好誠惶誠恐地謝恩。

朱翊鈞陪著兩宮太後逛燈街猜燈謎,差不多花去了一個多時辰,此時廣場上的鰲山燈會,恣意遊戲笑語歡聲已是達到頂峰。兩座城樓上.也是管弦嘈嘈嬌聲應板,繡筵綺席金盞重開;禦茶禦酒芬芳滿腹、珍饈賞賜人盡開顏。朱翊鈞重上午門城樓,高高興興同王公大臣們吃了幾杯酒,然後問張居正:

“張先生,如此良宵美景,按規矩,翰林院的詞臣們應該獻詩上來.以記其盛。”

“皇上昕言極是,詞臣們想必早就準備好了。”

張居正說著讓申時行去鄰座請翰林院掌院學士於慎行過來,張居正對他說:

“皇上請你們作鰲山燈會的承制頌詩,你們想必都打好了腹稿,快快都把佳作獻上。”

“限半炷香工夫,誰慢了罰酒。”張四維一旁湊趣補了一句。

於慎行知道今夜場面難得應付,故滴酒未沾,這時欠了欠身子,含笑說道:

“承制頌詩本鰲山燈會題中應有之義,臣等已略作考慮準備獻醜.但按規矩,首輔才高八鬥,應該首開韻府敲金戛玉以啟祥瑞:接下來是張閣老、申閣老一吐錦繡,你們鴻篇未制,臣等焉敢蹇足而先?”

朱翊鈞一聽,這話在理,便對張居正說:“張先生,您不動筆,他們於心不安。”

張四維與申時行還有英國公張溶等一幫王公大臣一起攛掇,張居正情知推不過,便起身走到早就鋪好紙墨的書案前,提起飽蘸濃墨的長鋒羊毫,一邊構思一邊寫了下來:

今夕,可夕春燈明,

太平天子踏月行。

燈搖珠彩張華屋,

月散瑤光滿禁城。

禁城迢迢通戚裏,

九衢萬戶燈光裏。

花怯春寒帶火開,

馬沖香霧連雲起。

弦管紛紛夾道旁,

遊入何處不相將。

花邊露洗雕鞍濕,

陌上風回珠翠香。

花邊陌上煙雲滿,

月落城頭人未返。

共道金吾此夜寬,

便愁玉漏春宵短。

禦溝楊柳拂銅駝,

柳外樓台雜笑歌。

五陵豪貴應難擬,

一夜歡娛奈樂何。

年光宛轉不相待,

過眼繁華空自愛。

君不見,神州父老欣相告,

新燈萬盞向春開!

張居正寫下這首“奉禦承制元夕行”,一擱筆就引來滿堂喝彩。他開了這一個好頭,張四維、申時行兩個大學士以及翰林院待詔的十位詞臣,一時間紛紛獻藝。諸位都是才華橫溢風流倜儻的國士,個個筆下滾珠瀉玉。詩成張掛起來,便有許多人駐足欣賞。其中,翰林院編撰馮琦寫出的《觀燈篇》尤為引人注意:

帝握千秋歷,

天開萬國歡。

鶯花稠正月,

燈火漢長安。

長安正月璇璣正,

萬戶陽春布天令。

新歲風光屬上元,

中原物力方全盛。

五都萬寶集燕台,

航海梯山入貢回。

白環銀甕殊方至,

翡翠明珠萬裏來。

薄暮千門凝瑞靄,

當天片月流光彩。

十二樓台天不夜,

三千世界春如海。

萬歲山前望翠華,

九光燈裏簇明霞。

六宮盡罷魚龍戲,

千炬爭開菡萏花。

六宮千炬紛相似,

星橋直接銀河起。

赤帝真乘火德符,

玉皇端拱紅雲裏。

燈煙散入五侯家,

炊金饌玉鬥驕奢。

桂燼蘭膏九微火,

珠簾繡幌七香車。

長安少年喜賓客,

馳騖東城復南陌。

百萬縱博輸不辭,

十千沽酒貧何惜。

夜深縱酒復征歌,

歸路曾無醉尉訶。

六街明月吹笙管,

十裏香風散綺羅。

綺羅笙管春加繡,

窮檐漏屋寒如舊。

誰家朝突靜無煙,

誰家夜色明如晝。

夜夜都城望月新,

年年州縣告災頻。

願將聖主光明燭,

並照冰天桂海人。

這首功力深厚想象飛騰的詩,用了四張大內專用的四尺灑金暗花宣紙,才把它抄下。小內侍把這首詩掛在樓堂人口的顯眼處,很多人都擠上去看,傳出一片贊揚之聲。在張居正的推薦下,朱翊鈞挪步過去細讀,讀到大半,他連連叫好,待到讀完,卻默不作聲了。

“皇上為何不說話?”張居正一旁問道。

“朕看這位馮琦,是晚節不保。”朱翊鈞蹙起眉頭。

張居正一驚:“皇上何出此言?”

“馮琦這首《觀燈篇》,大半都寫得不錯,像‘薄暮千門凝瑞靄,當天片月流光彩,十二樓台天不夜,三千世界春如海’這些句子,都寫出了鰲山燈的氣勢。可是,讀到‘燈煙散入五侯家,炊金饌玉鬥驕奢’,朕就起了疑心,這個馮琦是不是指桑罵槐?說王侯大臣們借著燈會之機大肆奢華,明裏是罵王侯,暗中指的是朕不該舉辦鰲山燈會。最後幾句,馮琦算是露出了尾巴,什麽‘年年州縣告災頻’,什麽‘願將聖主光明燭,並照冰天桂海人’,你聽聽,這不是在罵朕只顧自家歡樂,卻全然不顧民間疾苦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