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回 朱翊鈞尋歡曲流館 李太後夜闖禦花園

 

 

天一煞黑,朱翊鈞在乾清宮裏胡亂用了一頓晚膳,放下筷子就對王皇後說:“咱吃飽了悶得慌,且出去隨便走走。”說罷便命孫海客用兩個貼身內侍隨駕.出了乾清宮後門,穿過坤寧宮進了禦花園。這禦花園本是皇上與後宮佳麗們休閑散心的場所,建有萬春亭、千秋亭、對弈軒、清望閣、金香亭、玉翠亭、樂藝齋、曲流館、四神祠等建築。此時天已盡黑,禦花園裏到處都點亮了燈籠。朱翊鈞站在禦花園進口的天一門下,問孫海:

“現在去哪兒?”

孫海擠了擠眼睛,小聲回道:“曲流館。”

曲流館建在禦花園最大的假山——堆繡山的西側。山館之間有一個大水池。池上架了一座石拱橋,叫澄瑞橋。朱翊鈞走上橋頭,便見曲流館門口跪了兩名宮女,她們是聽說皇上駕到,特意跑出來恭迎的。

朱翊鈞快走幾步到了她們跟前,兩位宮女一起嬌聲說道:“奴婢恭迎萬歲爺駕到。”

她們都低著頭,朱翊鈞借著曲流館門口掛著的四盞宮燈,瞧著她們雲鬢上插著的銀件鬧蛾兒和白膩膩的粉頸,心裏頭頓時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,說道:

“你們平身吧。”

兩位宮女謝恩站起,五個人一起進了曲流館。這曲流館三面環水,當初建它時為的是觀水景看遊魚,格局並不甚大,但極有韻致。飲酒休憩的供張設備一應俱全。朱翊鈞為何要在天黑之後偷偷摸摸跑到這曲流館來,事情還得從六月間那一次紫禁城中的集市說起。

卻說那次集市,朱翊鈞“下旨”讓孫海買下那兩只宋代銅鏡之後,僻靜無人時,便命孫海偷偷拿出來把玩。那一雙男女交媾的動作,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。有一天夜裏,躺在乾清宮的婚床上,他實在按捺不住,便拉起王皇後,要依銅鏡上的“播雨”之法進行試驗。王皇後生性靦腆,平素過分矜持,本是“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”的名門閨秀出身,一聽朱翊鈞的要求,頓時羞得滿面通紅,說死說活也不肯配合。朱翊鈞天大的興頭兒遭此一盆冷水,對王皇後的呆板大為惱火,卻又隱忍不便發作。孫海在朱翊鈞跟前侍候多年,主子的心性他已是摸得一清二楚。有一次,朱翊鈞看過銅鏡後忽然長嘆一聲,似有難言之隱。孫海連忙小心試探道:“萬歲爺,要不要讓奴才找兩位宮女,陪萬歲爺喝喝酒解個悶兒?”朱翊鈞眼睛一亮,問:“能找著嗎?”孫海答:“這有

何難,紫禁城中的宮女,有誰不想得到萬歲爺的眷顧?”朱翊鈞想了想,吩咐道:“你得找個僻靜地兒。”孫海依旨行事,於是便有了今夜的這次幽會。

一進曲流館,朱翊鈞便在繡榻上落坐,孫海、客用與兩名宮女都站在兩側,朱翊鈞讓他們都坐到凳子上。他這時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兩位宮女,她們大約都只有十五六歲年紀。一個長著瓜於臉,五官生得玲瓏勻稱,低眉擡眼之間盡是媚態;另一個長著鴨蛋臉,不但端莊秀麗,且胸脯挺得高高的,往外散發著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。朱翊鈞心裏頭誇贊孫海會辦事,找來這麽兩位可人兒,他問道:

“你們叫什麽名字?在哪裏供差?”

坐在頭裏的瓜子臉起身蹲了個萬福,回道:“奴婢叫巧蓮,在尚衣局供差。”

鴨蛋臉跟著自我介紹:“奴婢叫月珍,在尚儀局供差。”說著臉一紅。

“在尚儀局供何差事?”朱翊鈞問他。

“操習典樂。”

“這麽說,你是通文墨的。”朱翊鈞轉頭又問巧蓮,“你呢,可識得幾個字兒?”

“回萬歲爺,奴婢讀得懂《女誡》。”

“寫得下來麽?”

巧蓮點點頭。朱翊鈞左瞧瞧右看看,覺得兩個宮女都可愛。當了六年皇帝,今天還是第一次避開太後單獨同宮女說話,他覺得很愜意,又問:

“你們都入宮幾年了。”

月珍回答:“咱倆都是萬歷三年入宮的。”

“三年了,宮裏的規矩應該都學會了,”朱翊鈞想輕松些,說些調侃的話兒,但多少又有一些緊張,問出的話便顯得枯燥,“你們都是哪裏人?”

“奴婢的老家在大同,”月珍膽大一些,故總是搶先回答。又指著巧蓮說,“她是南京應天府人。”

“一個來自大同,一個來自南京。一南一北,相距有數千裏之遙。”朱翊鈞注視著月珍的明眸皓齒,開始有些意馬心猿心旌搖蕩了。

“萬歲爺,您可看出這兩個姑娘的差別麽?”孫海趁機插話問道。

朱翊鈞又把兩位宮女仔細瞧了一遍,瞧得二人都臉色緋紅,勾著頭坐在那裏緊張地捏弄著衣裳角兒。朱翊鈞嘿嘿嘿地笑起來,說道:

“月珍有點大同婆姨的潑辣勁兒,巧蓮低眉落眼的樣子,倒像是南方的小家碧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