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回 細論醜聞君臣晤對 拘拿紈禱馮保誅心(第2/5頁)

“這是為何?”

“薊鎮戚繼光,遼東李成梁,是當今兩位最有軍事才能的大帥。皇上登極六年,正是有這兩人率部拱衛京師,三千裏邊境才平安無事:各路虜酋,一聽到這兩人的名字都聞風喪膽。古人言千軍易得,一將難求。如果細數李成梁十幾年來鎮守遼東的功績,則這次殺降冒功只是小過,下臣猜想,李成梁大概也想有一次大捷來慶賀皇上的大婚,他事雖做錯了,但卻是一番好心。”

朱翊鈞從這番話中,明顯聽出了張居正對李成梁父子的偏袒之意:這一點.朱翊鈞並不感到奇怪,因為在君臣平常交談中,張居正不止一次向他灌輸這樣的用人之道:對於能臣幹吏和胸富韜略的專才,不但要大膽使用,而且要善加保護。特別像軍事將領,不可輕易撤換。一旦立功立刻行賞,若有小錯則善意訓諭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,若因噎廢食求全責備,勢必會導致賢人在野庸官滿朝的可怕局面。張居正方才所言正好體現了這種思想。朱翊鈞同意師相的觀點,於是問道:

“那究竟該如何懲處李成梁父子呢?”

“同所有官員一樣,收回獎賞即可。”

“這樣.其余的官員豈不有意見?”

"意見終會有的,但有李成梁一人在,就能保遼東一方平安,滿朝文武.有幾個人能做到這樣?”

“這倒是。”朱翊鈞覺得張居正處事縝密,把什麽都想好了,自己的擔心純屬多余,便道,“張先生,就按你方才所言,你替聯擬旨。”

“臣遵命.”張居正說罷,稍稍猶豫,又道,“皇上,下臣還有一個請求。”

“講!”

“下臣說過,遼東大捷一事,下臣也犯了考慮不周的過錯,因此要自請處分。”

“自請處分?”朱翊鈞搖搖頭,說道,“這個就不必了。”

“不自請處分難以服眾。”張居正堅持道,“請皇上降旨,給臣罰俸三月。”

“張先生?”

朱翊鈞欲言又止,看著張居正誠懇的表情,他也不好再說什麽,便微微點了點頭。正說要張居正退下,他忽然又記起一件事,便從禦座旁的幾案上,拿了一張折疊的禦品宣紙,讓小內侍遞給張居正,言道:

“光懋的折子,就依先生說的辦。這張紙上,抄的是《勸學箴》,你看看這格式如何?”

張居正打開四尺宣,只見上面亦楷亦行,墨氣淋漓地寫了一篇四言詩:

爰有寒泉,惟其深矣。

於彼行潦,嘆其乾矣。

皇父孔聖,示我周行。

黽勉求之,日就月將。

敷時繹思,每懷靡及。

灼灼其華,其實之食。

不稂不莠,如琢如磨。

程門立雪,莫知其他。

每有良朋,俾汝多益。

被其之子,是用不集。

我有旨蓄,何用不臧?

如珪如璋,邦家之光。

吾爾君子,迨其今兮。

日月其邁,靜言思之。

這篇《勸學箴》,是準備作為聖諭勒石刻碑,安置在全國各地的官學中=卻說武昌城因何心隱事件而引起學生騷亂後,張居正趁勢讓皇上下旨禁毀天下私立書院。但這僅僅只是行政措施。要想清除積弊端正學風,讓全國數萬廩膳生員戒除玄談,重研經邦濟世學問.還得有所提倡。此時,適有南海教諭肖梅東上折提議皇上寫一篇《勸學箴》,以激勵引導天下學人。朱翊鈞覺得這主意不錯,便讓張居正替他草擬出這一篇四言偈頌。經過反復推敲字斟句酌訂正之後,他再工工整整地抄錄下來。

張居正仔細看過之後,贊道:“皇上寫下的這篇《勸學箴》,單看筆墨,莊諧並重,可作為天下法書。以此勒石,莘莘學子看了,誰能不惕然深省!”

“先生誇獎了,”朱翊鈞對自己的書法一直就很得意,所以一聽表揚就興奮起來,“《勸學箴》為的是訓諭天下學人,所以不敢馬虎。”

“臣先讓國子監立即將《勸學箴》刻碑,然後將拓片分贈全國所有學校.依樣勒石。”

“如此甚好。”

話已談完.張居正告辭出了平台,剛要跨院門而去,朱翊鈞又走出來喊住他,言道:

“張先生.朕忽然想到,光懋也是一家之言,作出決策之前,是否還是再派人前往遼東調查核實?”

“皇上所言極是,”張居正答道,“臣即刻派吏兵兩部會同都察院衙門一起派員前往遼東。”

張居正回到內閣,第一件事就是派員通知吏兵兩部和都察院三衙門的堂官前來會揖,商量選派前往遼東的調查人員。辦完這件事,正說把幾位閣臣找來傳達一下皇上關於查處遼東大捷一事的旨意,忽聽得院子裏鬧哄哄的。正要詢問,卻見書辦飛快來報,說是馮公公坐轎到了,跟著來了幾個人,其中一個被五花大綁。張居正聞言大驚,立忙提了官袍跑出門去看個究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