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回 為淫樂惡太監斃命 辯部疏小皇上問師(第6/6頁)

“皇上所言之事。實乃事出有因,只怪下臣沒有及時稟奏。這個陶大順,本是去年經筵講官陶大臨之兄。春節時,陶大臨不幸患病去世。他死後不幾天,陶大順的兒子,在大理寺任司丞之職的陶允淳也突然病亡。一月之間,陶大順先死其兄,後死其子,皆未下葬。陶大順是浙江紹興府人,他慮著大名府離家鄉太遠,赴任途中不能順道扶櫬歸家,因此上書吏部請求改任附近,以便還葬。吏部詳議,因感於陶大順哀情可鑒,遂同意了他的請求,改授湖廣副使,大名副使與湖廣副使,都是正五品,陶大順以原官調補,並未擢升,請皇上明察。”

張居正一番解釋,朱翊鈞明白了其中原委,忽地臉龐一紅。那神情倒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,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說道:

“聽先生這麽一說,朕才知道這裏頭另有隱情,先生處事縝密,朕多心了。”

“皇上凡事留意,且有心問個究竟,這是聖君之風,下臣今日親見,已是無比歡欣。”

張居正這幾句話出自肺腑,小皇上聽了高興。對這位不苟言笑的輔臣和老師,他過去只是一味的敬畏,現在卻產生了難以言喻的親切感。兩兩相對,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——那位已經過世的隆慶皇帝,他盯著張居正那一部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長須,動情地說:

“先生,母後要我多多向你請教。”

“輔佐皇上,再造盛世,臣所願也。”

“昨天,朕看到一把折扇,是宮中舊物,上面有憲宗皇帝親書的一首六言詩,後兩句朕還記得是‘掃卻人間寒暑.招回天上清涼’,先生說,這詩好麽?”

“好,施天恩以化民間疾苦,這是聖明君主的胸襟,皇上要多向先祖學習。”

“朕也是這個意思,朕每見歷朝有些皇帝,文采斐然,心實羨慕,便想學著做詩,不知先生意下如何?”

朱翊鈞說話的時候,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始終盯著張居正,他內心中充滿期盼,巴不得用最短的時間掌握他所需要的知識。張居正愣了一下,柔聲說道:

“陛下的目標,恐怕不是要當一個優秀的文淵閣大學士,而應該是一個衣被天下澤惠萬民的聖君。”

“是啊,咱現在就是皇帝,當然不會去當那個文淵閣大學士了。”

“可是,皇上剛才提出來要學詩,尋章摘句,敷設詞藻,這不應是皇帝的追求。”

“啊?”

“歷史上,亡國之君多善文辭,如隋煬帝,陳、李二後主,倘若把他們放在詞人裏頭,亦居優列。追求浮華香艷,滿足於吟風弄月,到頭來,只落得倉皇辭廟,垂淚對宮娥。皇上,這都是歷史教訓,萬不可忘記。”

這席話猶如一瓢冷水澆在朱翊鈞頭上,但他機伶,很快就轉彎答道:

“朕明白了。”

“當然,詩詞歌賦可以學,但淺嘗則可,皇上的主要精力,還是應放在如何控馭天下掌握國計民生的大學問上頭。”

“先生的話,朕記住了。”朱翊鈞頻頻頷首,這時他聽到外頭有腳步聲,支耳聽了聽,腳步聲遠去了,他才又問道,“朕用早膳時,聽說被蔡啟方告下的那個吳和,昨夜裏服毒自盡了。”

“下臣也聽說了。”張居正趁機問道,“蔡啟方與莫文隆的兩道折子,不知皇上及太後如何處置。”

朱翊鈞不便向張居正說出母後的猶豫與猜疑,只說了自己的心思:

“這吳和詐傳聖旨,死有余辜。”

“皇上英明。”

“聽大伴說,先生每日會見有關官員,正思慮國家財政改革的舉措?”

“是的,臣有一道長疏專門論及此事,正在草擬之中,寫好後就呈上,請皇上裁奪。”

“很好,為國家事,先生辛苦了。”

張居正一聽有送客的意思,便磕頭告辭。

 

 

 

 

 

 《張居正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