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七一章 下手

天寶八年二月,王忠嗣犯私構東宮、意圖謀逆罪被大三司會審判腰斬,但隴右節度副使哥舒翰在朝堂之上苦苦哀求,言詞慷慨,聲淚俱下,願以官爵相贖,大唐皇帝李隆基終被其誠意所感,免王忠嗣死罪,貶為漢陽太守。

遂封任哥舒翰為校檢鴻臚卿,攝禦史中丞,隴右、河西節度使兼西平太守,哥舒翰終取代王忠嗣,一躍成為封疆大吏,同時他為王忠嗣的求情也使他在軍中贏得了極好的口碑。

但王忠嗣案結僅僅只是一個開端,在王忠嗣被貶黜離開長安的第二天,一枚足以改變大唐歷史的重磅炸彈在長安上空轟然炸響,太子李亨懷不臣之心被廢,遷出東宮,搬回原來的忠王府,此消息隨即披靡全國,震驚、嘆惋、狂喜、漠然,各種表情在不同人的臉上交織,大唐朝局從此走向了一個不安穩的時代。

‘咻—’尖利的銅哨聲在樂遊原上空回響,半晌,一個黑點在空中出現,漸漸地黑點放大,是一只矯健的獵鷹,它一個俯沖直向地面上的主人沖來,離地約五丈時長翅一收,穩穩地落在一個約三十余歲男子的身上,年輕男子眼中露出迷醉的神色,忙掏出一塊肉幹喂給獵鷹,隨即愛憐地撫摸鷹頸,仿佛是在撫摩心愛女人雪白的肌膚。

這時,一匹快馬從旁邊竄上,馬上一個同齡的長臉男子揚鞭呵呵大笑,“無忌老弟,這只鷹如何?”

這年輕男子正是章仇兼瓊之子章仇無忌,他原本是寧州新平縣主簿,四年任期屆滿,年年考評為中上,被升為武功縣主簿,此時正在侯任之中。

長臉男子便是光祿寺卿崔翹之子崔傷懷,三年前,崔傷懷被李清礙於崔翹的情面調到戶部,半年後又轉任太子內坊丞,雖升了一級,卻是閑職,崔傷懷做官能力極差,但走獵跑馬卻是高手,又極喜飲酒玩女人,所以任一閑職反而遂了他的意,整日裏浪蕩在長安街頭,只因他背景極大,也無人敢管他,他母親是宗室郡主,父親是朝中高官,妹子是右相之媳,還有一層關系卻鮮為人知,那就是他的妻子是章仇兼瓊的內侄女,也正因為有這層關系,當年李清進京,章仇兼瓊才命他找崔翹引見太子。

而章仇無忌卻長得白白胖胖,外形頗似其父,他從小家教極嚴,笑不許縱聲,行不得帶風,整日關在書房裏習字讀書,也形成了他抑郁的性格,他朋友極少,來京城後也認識崔傷懷一人,章仇無忌戀戀不舍地將銅哨和鷹還給崔傷懷,又摸了摸鷹背,苦笑道:“鷹自然是極品,不過傷懷兄的心意我領了,這只鷹父親是不會準我帶回家,還是還給你吧!”

“無忌老弟也三十有三了,幾時才能長大?”

崔傷懷接過鷹,瞥了他一眼道:“你知道外面都在說你什麽嗎?說你書呆子一個,全依仗父親的蔭澤才被調到京城。”

“胡說!”章仇無忌的臉漲得通紅:“我年年考評都是中上,四年屆滿才被升到京縣為官,這完全是我自己努力得來,和我父親何幹?”

崔傷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:“這只是那些蠢男愚女之見,當不得真,無忌若是書呆子,昨日怎麽能讓歌藝無雙的念奴姑娘獨有情衷,現在天色過午,不如咱們到添香樓去。”

提到長安四大名妓之首的念奴,章仇無忌的眼睛驀地亮了,但隨即又暗淡下來,“昨夜回家晚被父親責罵,他命我今夜必須回家吃晚飯,我就不去了,傷懷兄一個人去吧!”

崔傷懷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色,他從隨身攜帶的皮囊中取出一條絲絹,笑道:“客舍青青柳色新,這是誰的東西?”

章仇無忌的頓時呆住了,他結結巴巴道:“這是念奴姑娘的絲絹,怎麽在你手上?”

崔傷懷將絲絹塞給他,哈哈一笑道:“你又不肯報自己的姓名、府第,她的丫鬟滿城打聽你的底細,最後無奈只得將手絹給我,托我轉交與你,我是什麽貨色,念奴小姐怎麽會看中我?”

章仇無忌撫摸著光滑的絲巾,眼中柔情無限,此刻,他心裏對獵鷹的留念已經讓位於對如花美眷的思念。

腰漸漸挺直,章仇無忌再不顧父親的嚴令,毅然道:“走吧!咱們去添香樓。”

……

“歸歸黃淡思,逐郎還去來。歸歸黃淡百,逐郎何處索?知心中不能言,復作車輪旋。與郎相知時,但恐傍人聞。”

清婉多情的歌聲至今還回蕩在章仇無忌的耳邊,小喬姿容、溫柔似水,念奴的一顰一笑讓他心醉情迷,一怨一嘆使他夢縈魂牽。

柔弱無骨的玉指按在他的手背,“妾心似冰玉,君願納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