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八七章 初遇安祿山

皇甫惟明的述職足足進行近兩個時辰,按原計劃,後面還安排有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的述職,但李隆基體力已經不支,便將章仇兼瓊的述職推延到新年後,又過了半個時辰,李隆基精神略緩,又回到禦書房,李林甫還等候在這裏,明日便是新年,作為一國之君,無論如何也要給自己的臣民們表示點什麽。

禦書房已經通風換了氣,空氣變得清新而充滿暖意,窗台上放了幾盆枝蔓遒勁的臘梅,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幽香,不時傳來木炭燒爆的‘劈啪’聲,炸起一串火星。

李隆基隨意翻看著桌案上的奏折,淡淡笑道:“朕雖住在鬧市,卻絲毫不知百姓生計,說來也是慚愧,眼看明日便是新年,朕就想問問相國,我長安米價現在是幾何?”

李林甫仰頭看著天花板,半天沒有說話,他每日忙於朝廷雜事和陰謀算計,對一般百姓的柴米油鹽卻從未放在心上,皇上忽然問出此話,著實讓他為難,可總不能讓他效仿西漢陳平,言凡事各有所專,相國不管瑣事吧!

“這個,臣也不知……”

他的坦率卻讓李隆基有了好感,不由笑道:“是朕問得不妥,此事哪能問相國,不妨事,朕找人問一問便是。”

“皇上,老奴倒知道。”

一旁垂手而立的高力士笑著接口道:“老奴每日回家總要和老妻念叨幾句,這米價倒是略知一二。”

“哦!你說來聽聽,現在我長安米價幾何?”李隆基卓有興趣地問道。

高力士想了想,小心翼翼道:“臘八節時每鬥四十五錢,這兩天已經漲到五十五錢。”

“五十五錢!”

李隆基暗暗吃了一驚,天寶初年不過鬥米十錢,這才五年時間,便長了五倍,米是物價的風向標,別的東西不問也必然是同樣暴漲,可這兩年新鑄造的銅錢卻比開元時減了一成,應該是錢貴米賤才是,怎麽反其道行之,他不由看了看李林甫,希望從他那裏得到答案。

雖然不知道米價幾何,但米價上漲的原因李林甫卻非常清楚,其實就是土地兼並日趨嚴重,從每年戶部報來數據便可看出,有地農民越來越少,別人不說,就是他自己在京兆地區的糧田便有二千傾之多,奴婢更是不計其數,家中存糧已過萬石。

那些王公貴族更是肆無忌憚圈地,而且不交一分稅賦,朝廷租賦越來越少,拿不出糧食平抑物價,米價當然要暴漲。

這一切他心中明明白白,他能說嗎?高祖定均田制時就留下了永業田準許買賣的口子,他不相信李隆基不知道,況且,他也是這個利益集團中的一員,他怎麽可能去損害自身的利益呢?

一切苦難都讓那些平頭小百姓去承擔吧!

高力士見他沉思不語,便笑笑替他解圍道:“想必是過新年的緣故,家家戶戶都忙著儲米,導致米價上漲。”

李林甫醒悟,高力士這是在暗示他不要壞了皇上過年的心情,他摸了摸碩大的鼻子,立刻笑道:“這只是一方面原因,還有一個原因卻是近來長安粥棚太多,各皇子都忙著做善事,將長安的糧食都收羅一空,糧價自然要漲。”

兩個人避重就輕的回答讓李隆基暗暗嘆息,從開元後期他便發現並田的苗頭,可那時國力昌盛,他不想大動幹戈,而到今天問題嚴重了,他卻又失去了銳意改革的勇氣,只能回避它,眼不見為凈,自古以來土地問題便是風頭浪尖,歷代統治者都無力解決,就仿佛是一顆毒瘤,只能任它腐敗潰爛,到後期失地農民揭竿而起,打碎舊江山,給新統治者留下一個好的開端,所以歷朝歷代開始時大都政治清明,原因便是人口銳減,土地還不成為問題。

中唐盛極而衰,其根源就是越來越緊的土地危機之弦終於繃斷,導致一系列嚴重的問題,如財政破產、兵制崩潰,使中央無力控制地方,終於釀成安史之亂。

作為最高統治者,李隆基也無力改變這種王朝的宿命,便將注意力漸漸放到了聲色犬馬之中,去麻痹自己,忘記一切煩憂。

“先天下之憂而憂、後天下之樂而樂!”之所以成為千古名句,就是因為能做到之人太少太少。

此刻,李隆基再也沒有什麽心情關心民生,他收了玩笑之心,將話題轉到正事上來,對李林甫淡淡道:“後日朕要去溫泉宮,朝中之事就麻煩相國多多操心了。”

李林甫臉色肅然,站起來躬身答道:“臣謹遵聖意!”

“朕有些乏了,今天就到此吧!”李隆基起身要走,李林甫卻想起一事,急道:“陛下,臣還有一事啟奏。”

李隆基停住腳步,斜睨他一眼,卻不坐下,只負手背對著他道:“什麽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