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五四章 東宮案(八)

城墻的上空已經翻起了魚肚白,天色微明,五更正,隆隆的鼓聲同時在長安城各坊裏敲響,幾乎所有官員的家中都亂作一團,今天將是大朝的日子,五品以上的職事官和三品以上的散官都必須到含元殿列朝,其他五品以下的小官吏也必須到各自衙門裏侯著,以備隨時傳喚。

李清的家裏四更時燈便亮了,簾兒身子不便,不能起身替丈夫收拾,事情便落在了小雨的頭上,她雖然貪睡,但名義她已經是李清的妾,她便有義務替李清收拾一切,為此,她早早便睡了覺,四更時便起床開始做早飯,準備李清上朝的官服。

剛剛擺上筷子,隆隆的鼓聲便開始響起,她仿佛被火燒了一般,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,心急火燎地直闖進李清的房內,一邊使勁地搖著李清的肩膀,一邊叫嚷,“起來了!起來了!別睡了,鼓已經響了。”

“恩!我知道了。”

李清迷迷糊糊坐起身,接過小雨遞來的濕帕子,擦了把臉,頭腦立刻變得清醒,“對了!今天是上大朝的日子,可不能誤了。”

李清披上夾裳,隨手拉開窗簾,將窗子推開一條縫,只見一輪圓月依然掛在天際,但清輝已減,周圍的星星在疲憊地眨著眼睛,今天又將是個晴好的天氣。

李清不是職事官,本無上朝資格,但昨日他接到通知,命他今日上朝,不用說,今日定是表彰他南詔的功績。

一陣晨風吹來,新鮮且帶一絲涼意,李清急忙將窗子關上,回頭看了看簾兒,見她已經醒來,正在向小雨低聲交代什麽。

“你們慢慢說,我先去吃飯了!”

說罷,李清一挑門簾,到廂房去了,剛進廂房,小雨便從後面匆匆趕來,嘴裏卻在念叨,“公子,你就不能給皇上說說嗎?晚一點上朝,每天都這麽趕命似的,怎麽受得了。”

嘴上雖然不滿,可手腳卻不能停下,給了盛了飯、舀了湯,又要去給他準備洗漱,李清望著她忙碌的背影,忽然想到了當年在鮮於府時,她也是這樣伺候自己,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柔情,“小雨!”他低聲喊道。

“公子,什麽事?”剛剛走到門口的小雨忽然聽見李清的呼喚,不由停住了腳步。

“你今天可以和我一桌吃飯了吧!”

自從小雨跟了他以後,他們三人天天在一起吃飯,早已經習慣,可今天李清卻突然說出這句話,小雨先是一呆,隨即便明白過來,臉兒變得緋紅,心中一陣甜蜜,只覺得每天這樣侍侯他,也是心甘情願的。

“我去給你端洗臉水!”她向李清飛了個秋波,便抿著嘴兒嬌笑著而去。

李清望著她豐滿而不失苗條的身材,心中忽然燃起一陣渴望,本打算等她解除奴仆身份後再娶她,可現在他已經一天也等不了。

……

大街上已經是車馬轔轔、官轎穿梭,每一輛馬車或一頂轎子前總挑著一盞燈籠,上面印著各府的名稱和官銜,在橘紅色的燈光映照下,分外顯眼,李清是搭李琳的馬車前往皇宮,自他從南詔回來後,便一直忙碌,李琳幾次邀他吃飯,他總是沒空,今天兩人乘一輛馬車,倒有了個閑聊的機會。

“聽說昨日來我府上滋事的鮮於復禮被崔光遠失手打死了,賢侄可知道此事?”

李琳昨日不在家,他後來聽說此事後,立刻派人去縣衙探聽情況,卻聽說鮮於復禮死了,便立刻擔心起來,他曾做過益州別駕,與鮮於仲通關系交好,知道鮮於仲通對兩個兒子都寄予厚望,長子鮮於克己科舉不中,現已從商,接過了鮮於家族的龐大產業,而二子鮮於復禮便成了鮮於仲通的全部希望和寄托,現在卻突然死了,以鮮於仲通的為人,他怎麽可能善罷甘休,尤其此事牽涉到李清,恐怕二人的關系,日後就難處了。

鮮於復禮被打死,李清昨天也已知道,他立刻意識到在此事上犯了一個錯誤,他已經想到李林甫恐怕不會輕易放過鮮於復禮,但此人竟敢打小雨的主意,李清心中竟也生出借李林甫之手除掉此人的念頭,故不去管它,或許這就是他心中藏著的陰暗面。

直到鮮於復禮死訊傳來,他才有些懊悔,畢竟鮮於仲通對他有恩,畢竟簾兒是他義女,但事情已經無可挽回,李清也知道,此事動不了李林甫,崔家也會力保崔光遠,最後的結果會是不了了之,只有自己難以面對鮮於仲通。

可以輕輕巧巧推給李林甫,可他的良心卻無法推掉,人情之煩憂讓李清的頭頓時大了十倍。

“此事以後再說吧!”李清輕輕嘆了口氣,對李琳笑了笑,目光向馬車外看去。

馬車已經穿過了光宅坊,匯入了浩浩蕩蕩的上朝隊伍之中,五品以下的小官則走朱雀門進皇城各自去了署衙,而五品以上的官員則不進皇城,直接到皇城東面的丹鳳門進大明宮,近千輛馬車和官轎已聚集到此,星星點點的燈籠匯成一片橘紅色的星海,蔚為壯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