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部 長河落日 二十七 末巡關東(第4/5頁)

宗矩作為家康的貼身護衛,坐在朝向院子的方丈窒廊上,背對二人,自能聽到他們談話。

房中只有他們二人時,天海道:“大人有一個確定的法子了?您一定累了,千萬不要硬撐。”

家康道:“還是不夠周全。我知這樣下去不行。”他的語氣意味深長。

宗矩以為他們是在說對付伊達的法子。但下面的一段談話,卻令他大為意外,有些迷茫。

“為皇家和公卿制定法度,尚無先例,家康這是要在太歲頭上動土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天海應道,“大人作何打算?”

“記得大師先前對我說過,從前賴朝公曾請一品親王東下野州二荒山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我只是一個建議,絕非為了自家心思而對皇室指手畫腳。我必須留下證據,以免後世誤以為我乃一介竊國之賊。”

“大人說得很是有理。”

“因此,我有一事要拜托大師。請大師代我請求皇家,為了復興二荒山的神社寺院,依循前例,請一位一品親王東下,來此住持。”

天海未立即作答,他默然不語,以銳利的目光盯著家康。

“我已決定了……”家康道,“待我西去時,會命人將我葬於二荒山。如此,我便成為關東鎮守。因此,要再建伽藍,請親王來此住持。因為,我多少有些擔心皇家的事情。為了防止京坂有萬一,我把井伊安排在了那裏。為了防止逆臣策變,我在鳥羽口安排了石川丈三,在伏見口安排了小堀遠州,於丹波口安排了本阿彌光悅,讓他們隨時收集消息。這些人也明白我的心思,定在用心監視。他們和諸大名、公卿交往密切,但他們都已不再年輕。萬一事變倉促,江戶還沒來得及派兵援救,皇統便斷絕了,才是家康的罪過,那時便是家康的粗疏導致了日本皇室之終。”

“那之後呢?”天海愈加平靜。

家康的語調愈發高昂:“僅僅在彥根安排井伊,還是遠遠不夠,我想把一個兒子安排到紀州。我非說自己兒子就可靠,我亦會為他安排有能力的家臣輔佐。”

“大人是說遠江中將?那家臣便是安藤帶刀直次吧。”

“是,看來大師已然猜到。但僅僅如此,仍是不能讓人放心。於是,我想請一品親王東下。但若無恰當理由,世人定會說:德川家康這只老狐狸,竟然向朝廷索要人質,真是個不識國體的俗物。”

“哦?”

“因此,我才想拜托大師,尋個合適的理由,無論如何,都不可讓皇統斷絕……”

“可是,聖上若答應了此事,真要把一位尊貴的親王請到二荒山嗎?大人是想讓親王前往野州的山中,將他保護起來……”

“非也。”家康斷然道,“要是在二荒山,發生意外,則無法保證親王安危。我欲在江戶建一處寺院,請他常住江戶。人在江戶,不管發生何事,都能保證親王安危。”

“哦。”天海冷冷道,“但要為一品親王建住處,可要比建一座江戶城還費功夫,那也無妨?在京城,皇親貴族住持的寺院甚多。若是在江戶,僅僅一座普通的七堂伽監怕不行。況且,若只是一座普通寺宇,眾人更會說大禦所乃是在扣留皇家人質。”

家康低聲笑道:“不用擔心。幕府已經頒布了一國一城令,可將原來用於建造城池的錢分些出來,用於打造太平。即如京城有鎮護王城的比睿山一般,關東也要築建一座相當規模、可被人稱為關東比睿山的寺院,能守護天下,保得長治久安。若能因此消除戰亂,把原本可能浪費在戰事上的血汗和金錢省下,也不算昂貴。”

柳生宗矩聽著聽著,渾身發暖:大人真是太執著了。亂世武士為了爭奪領地,只會瞪大眼相互殺戮。如此亂世,為何能出這麽一位視野開闊的雄傑之士呢?在世人眼中,他已不再是肉身之人,似為神佛!

“大人這般說,老衲豈敢說半個不字。老衲就去試試,亦會盡早前往京城。”天海也被感動了,低聲笑道。

原本在確定皇家和公卿的各項法度時,家康便尋天海商議過,以天海為首,對法案進行了反復推敲。此法度與幕府的施政息息相關。若幕府在施政上稍有欠缺,這試圖約束皇家公卿的法度就會有僭越之疑。天海怕正是考慮到這些,才深深意識到家康和秀忠責任重大。

法令第一條為:“天子諸藝,學問第一。”這一條明碥規定了天子之道。

“天子諸藝,學問第一。不學不明古道,因而至今未有能創長久太平之善政。《貞觀政要》有明文。《寬平遺誡》雖未盡通經史,卻亦有可取之處。《群書治要》亦應誦習。和歌自光格天皇以來傳習至今,雖多綺語,卻為吾國習俗,不可棄之。《禁秘抄》中所載,亦為學習專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