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部 大坂風雲 三 情義兩難(第3/7頁)

若幸村真是那種生性傲慢、桀驁不馴之人,信之定會派人前去斥責:“把為兄的書函原封不動送回來,真是無禮之極!”但是,幸村卻生性溫馴淳厚。信之在出戰時,會刻意作出剛勁威猛之態,咆哮不已,故作強悍:幸村卻連重話都未對人說過。或許,幸村生性就具韜光養晦、運籌帷幄的大器。即使信之勃然大怒,幸村也總是笑眯眯的,不失寬和。若有過錯,他會主動道歉,但該堅持的,卻必堅持到底。因此,幸村盡管生長在紛亂年代,卻幾未樹敵。

正如信之乃是被送到家康身邊長大的一樣,幸村也過了一些時日的人質生活。他將幼名棄丸改為源次郎後,不久就做了上杉氏的人質。在那裏,他與直江山城守兼續相識。兼續對昌幸簡直到了頂禮膜拜的地步,故與源次郎也有非同一般的交情。那時,昌幸正與德川勢力抗街,因此,無論如何也需要上杉氏的幫助。後在豐臣太閣的斡旋下,兩家和議,於是,幸村又被送到了太閣身邊,既稱不上是人質,也稱不上是侍童。他從此與石田治部相識,又遇到了大谷刑部。由石田治部保媒,幸村娶了刑部的女兒。與信之迎娶德川四天王之一本多忠勝的女兒一樣,這樁婚事也是安房守一手安排。

從那時起,昌幸就已認定,不久之後,秀吉必與家康掀起一場霸業之戰。雖然此戰在秀吉公生前並未出現,但是在他故後的第三年,關原合戰就開打了,一切在昌幸意料之中。

西軍戰敗,由於信之的努力,昌幸免於一死,卻又對下一次戰事作出了預言。他一面閑居在九度山,一面把自己的想法灌輸給幸村:“太平只是暫時的,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世間,人怎能與戰爭絕緣?”

若想於賦閑之余,推敲戰略,九度山確是最好不過的隱棲之地。各式各樣的浪人扮作朝拜高野山的樣子,喬裝成修驗者或僧侶頻頻出入。伊賀和甲賀武士中,也有一些郁郁不得志者匯集昌幸手下。與幸村合計之下,昌幸把其中的志同道合者安置於附近村落,經十數年的經略,已悄悄發展成一股強大的勢力。但他竟緊跟大久保長安之後故去,終未能舉起豐臣與德川決戰的令旗。但臨終時,他將幸村叫到膝前,留下遺言,說一生心念無錯。

因此,幸村才把兄長的書函原封不動打回來,其中的意味,就算隱岐守不明白,信之也能痛切地猜到:此乃一封雖可悲,卻堅定如鐵的絕交書。

“這麽說,九度山已經鐵心了?即使幸村進了大坂城,你也只能袖手旁觀?”

隱岐守眼看著就這樣把侄子逼入死地,實在於心不忍。在他看來,家康也似鐵了心。在這個節骨眼上,聚集到大坂城的浪人不斷增加,若真田幸村和高山右近入城,家康必毅然率兵征伐。事情發展到那一步,一切都晚了。盡管昌幸擁有從未敗給德川的榮耀,但若據此認為他的兒子也會這樣,恐就大錯特錯了。若信之能夠說服幸村,使他幡然悔悟,家康或許還會給幸村保有大名的地位。隱岐守實是真心希望,信之能夠親口將這些利害關系告訴幸村。

“我認為,你還當有些兄長器度,莫為幸村的無禮動怒。”

“唉!”伊豆守信之嘆息一聲,“此事到此為止。叔父也是真田一族的人,看來我真田氏總有令人頭痛的固執啊。”

“嗯?”隱岐守也怒了,“一旦發生決戰,你認為勝算在豐臣一方?”

“叔父!”

“怎的?”

“您對此事如此執著,為何不親自去幸村處走一趟?”

“這是什麽話!就連你的書函都被原封不動退了回來。他原本就把我看作了大禦所的親信,就算是去了,也得吃閉門羹。故而我才來拜托你啊,你怎連這都看不清楚?”

“既如此,我想出一招,您就說親筆書函被退回,我勃然大怒……”

“罷罷,去也無用。”

“誰讓您親自去了?既然他連您都不見,不如委托與幸村和父親都甚為親密的松倉豐後守大人去一趟。”

“讓松倉大人……”

“是。松倉大人的領地在和州,距離九度山也不遠。就說我十分震怒,近期就會加入征伐之軍,不用假他人之手,親自去結果了幸村。但是,兄弟相殘必令先父痛心,故松倉大人特前去從中調和。”

“可是,這樣能打動源次郎嗎?”

信之不耐煩道:“看來連叔父也怒了。他若連這都置之不理,九度山就要受到松倉豐後大人的監視了。”

聽他如此一說,隱岐守才率直地點頭不已,拍膝道:“好,此計果然妥當。”

伊豆守信之也放緩了語氣:“對幸村來說,比起遠在信濃的兄長,還是近在眼前的人對其虎視眈眈更為可怕。故,若松倉大人造訪,幸村絕不會將其拒之門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