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部 王道無敵 十九 微服探病(第3/6頁)

阿幸一言不發,只抱住長安的頭。聽上去不像是謊話。若本多父子和大久保忠鄰交惡,最有危險者定是長安。長安遂才讓阿幸做了綠色小盒,先把聯名狀藏起來。那之後,他感到危險愈發迫近,便欲再把黃金埋起來。他說打算把黃金埋於黑川谷雲雲,完全可信。他佯作向黑川谷運采礦工具,只要把黃金扮裝一番,從地窖運到其他地方,再多找些幫手,自可將其藏得了無痕跡。

“記住,萬萬不可和人說!只要別人不知,早晚有一日我會再把它們起出來,好生利用。”

阿幸的身子逐漸不再發抖。真是人生如戲!眼前這個男子本是演手猿樂的十兵衛,卻意外得到家康賞識,搖身一變,成為負責開采天下黃金的金山奉行。

這位金山奉行擺弄著自己挖出來的黃金,見財起意,頓時生起巨大的野心。他讓人偷藏黃金,卻又不得不把它們再埋回土裏,否則將性命難保,真是令人慨嘆。為了把那金子埋回土裏,這被贊為“掘金之神”的男子竟“中風不起”。赤條條來到世間之人,如今掌握著萬千財富。如此思之,豐臣太閣和大禦所又有何不同?

“呵呵。”阿幸忍不住笑出來。

“噓——”長安表情變得甚是可怕。

“您埋好了黃金後,就暗中回到病榻?”

“當然!再過兩三日……”長安悄悄擡起頭,環視了一圈——自然不會再有他人,“我就慶祝自己痊愈,然後開采黑川谷。那時正是杜鵑開花時節。帶上眾人同去,在山谷搭台,舉行盛大的祭山儀式,飲酒唱歌。其實,從那座山裏還真能挖出黃金呢。”

阿幸撫摸著長安胸膛,可笑不出來。在她眼中,他既像一只巨大的山蛭,又若一出狂言裏滑稽可笑的大名。

轉日,阿幸依然寫下既不算信,也稱不上日記的文字。

想一想,說大久保長安乃是狂言中可笑的大名,阿幸也可算作一介滑稽藝人。她要從長安身邊逃去,並非不能,只是不知從何時起,她便相信自己再也無法從這巨大的山蛭手中逃走,反而溫馴地等待日益逼近的滅亡……也許,她乃是為了發泄對和長安肌膚相親的憤懣,故意在心中幻化出光悅,聊以自慰。

阿幸現在有很多可寫。大久保忠鄰和本多父子之爭所為何故?九州某地燒了一條葡國船只——光悅只要聽說這麽一點,定能知事情真相,若有不明,他自可前去詢問茶屋。另,大久保長安私藏了無數黃金……權先記這些吧。

記下了些,阿幸突然感到全身冰冷,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。她想起長安說要舉辦祭山之儀雲雲,說不定乃是欲趁眾人喜樂時猛施毒手,阿幸腦中突然閃過這可怕的預感。

然而,這種突如其來的擔心,很快就被另一消息吹散——松平上總介夫婦微服來八王子探望長安。家中上下慌作一團。

長子藤十郎前來通知阿幸:“迎接時,請夫人亦出席。”

“知道了。這是大人的命令嗎?”

阿幸若無其事地一問,藤十郎似乎有些著慌,“上總介大人自然不會說乃是來探望大人病情,也許會說只是狩獵歸來,順便來訪。請夫人留心。”藤十郎以“大人”稱呼父親,他似也知些黃金的事。

阿幸恭謹地應承下來,藤十郎方才離去。

藤十郎一走,阿幸立刻把剛剛寫完的日記收入匣中,喚來侍女服侍自己更衣。想到長安去迎接突然到來的忠輝時,可能現出的狼狽相,她心中鼓蕩著奇妙的興奮:真是諷刺!長安虔誠地供奉於心中的忠輝,卻在這節骨眼上意外出現,不知是喜是憂……

不過,長安究竟在不在這宅子裏?他若去了黑川谷,又當如何迎接忠輝?忠輝還年輕,性情急躁,設若藤十郎以長安病重為由拒絕探視,他能信嗎?倘若他堅持要見長安,又當如何是好?

忠輝此次特意以狩獵為名來到八王子,此中意味深長。他若真認為長安乃是良善家老,十分信賴,主從之誼必為外人所不知。然而,若忠輝對長安敬而遠之,所謂探望病人,無非只是做給眾人看,遊山玩水亦非真正目的,那麽,此中意味恐就多了。

無論如何,忠輝的突然到訪,都將給長安所行諸事帶來巨大阻礙。但無忠輝,長安恐不會行如此冒險之事。這樣一想,阿幸心中湧起一股奇異的感覺。

她剛匆匆忙忙妝飾好,長安次子外記便走了進來,臉上不著任何表情,僅道:“上總介大人很快就到廳裏。請夫人出迎。”

言罷,他即刻起身欲去。阿幸忙喚住他:“啊,且等!大人也同去迎接上總介大人嗎?”這麽一問,就能知長安是否在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