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部 幕府將軍 二十三 狼子野心(第3/5頁)

“你不知,你不知,聽說……在墨國,有一種……叫水銀沖洗的冶煉方法。我想……懂得那種方法,要是掌握了它,就能得到……比現在多出三五倍的銀子。”

阿幸替長安換上睡衣,長安已鼾聲大作了。

長安就如一個被扔在地上的稻草人,胡亂裹著睡衣,雙腿伸直,大張著嘴,似一個玩得精疲力竭的頑童。這種睡姿很是不雅,既不像馳騁疆場的武士,也不似有教養的商家,卻安心、自信。阿幸默默看了半晌,伸出手去,捏他的臉。

長安是個重儀表之人,臉上的胡須刮得幹幹凈凈。阿幸捏住他的臉頰,原本端正的嘴唇扭曲了,讓人想起鱧魚。阿幸想,說不定他臉皮比鱧魚還要厚,遂用指尖比量他臉皮。

長安睡得安詳,呼吸也勻了。阿幸拿開手,躺在他旁邊,把臉貼上去。

此時殺他如殺一蟻。但即便那樣,長安亦會安心躺在阿幸身邊。阿幸也覺心疼,她想,不只我一個女人如此……無論是哪個女人,都不會背叛他——阿幸覺得長安有這樣的自信。在這一點上,阿幸認為自己真是失敗。兩個貝殼無論多麽天衣無縫,分開時仍然是兩塊貝殼,而非一塊。阿幸想運用才智,讓長安發現真正的她。

阿幸開始玩弄長安的右耳。人為何會長耳朵?恐是為了讓人記住自己的話。阿幸坐起身,把嘴伸到長安耳邊,用力將溫暖的氣息往裏一吹。

“嗯,嗯,嗯。”長安扭了扭身子,撓了撓耳朵,小聲咕噥道,“阿幸,我知是你。”他像是在說夢話,喃喃著,又蜷腿睡著了。

阿幸獨自嘿嘿笑了起來。長安大概覺得,阿幸乃是一個適合他的玩物。然而,對於阿幸,長安亦是一具讓她總也把玩不厭的肉身。阿幸撫摸著長安的身體,不久也睡去了。

長安決定把阿幸帶到佐渡,此舉包含著他的野心。他想把那個只有他才能發掘出金銀的小島,建成天下獨一無二的極樂世界,讓人為之瞠目。

此時采礦,若采掘一千兩,則上交八百兩或七百五十兩,剩下的作為日常用度。這是根據金銀含量及之前的產量為基礎制定的標準,因此,若能改進技術,長安可自由支配的金銀必大大增多。迄今為止,提煉銀子的方法都是使用鉛置換法,但長安準備吸收甲州的做法,采用汞齊代法。此法乃是將水銀與礦石混合,令其變化,得到汞合金,然後加熱令水銀蒸發,析出銀。

倘若此方能成,那麽,在日本擁有金銀最多的並非將軍,而是大久保長安!向幕府繳納的金銀,要作國家用度,而金銀產量多得難以計算時,長安可自由支配其中兩成,甚至還多。

設若本來產量只有一千兩的地方增加十倍,便是一萬兩,若稍作手腳,八百兩的繳納額增為三千兩,那麽,家康自己可以增收兩千二百兩,大久保長安的總入則可以增至七千兩。長安並不想將那麽些黃金據為己有,而只要他願意,他甚至可不費吹灰之力,將佐渡島用金銀裝飾一遍。

最重要的是,佐渡不與陸地相連,乃是大海中的一個荒島。萬一有人無法理解長安,要求追究他的過錯,他自可迅速隱匿到這島上,雇傭浪人自衛。

阿幸頗為清楚長安的想法。這並非她憑空猜測,而是從醉後的長安口中聽及。阿幸若是個尋常女人,要麽永遠不會明白長安,要麽會感到驚訝,惶惶離他而去。但阿幸並非尋常人,她有自己的算計。長安如一只小蜂,她則如蜂王,如君臨佐渡島的推古女帝,或如按針經常說起的伊麗莎白女王。

蜂王不可迷戀小蜂。雖不能過於迷戀,但也不可把小蜂置之不顧,她要讓長安因她身心俱醉:她便是他命中的另一半貝殼……阿幸陪在長安身邊,浮想聯翩。

東方剛剛泛出魚肚白時,大久保長安和阿幸糾纏到了一起。

長安聲稱過去曾征服過一千個女人,但他在阿幸面前,不過一只令人生憐的小蜂。

長安說,世上能出現阿幸這等女子,皆因信長公上洛之後,天下得以太平,亦多虧了已故太閣和家康等人,故必須感謝他們。但對於阿幸,這些和她全無關系。她掙脫束縛,身心舒暢地來去。

長安確實不賴,然而她不能拜倒在他腳下,全心全意侍奉他。既然身為小蜂,就得勞作。阿幸在長安眼裏,必須是世間罕有的、香氣撲鼻的艷麗花朵,讓他留戀。

長安離開佐渡後,阿幸亦會迅速回到京城。為了回去,就必須準備一艘船。長安對洋船頗感興趣,但阿幸想的和他不同。為何人會畏懼大海?是因海上風浪大,能將船吞噬?既然船可能會因為風浪而沉沒,那麽造一艘可以在水下航行的船如何?在風平浪靜時,般可在海上揚帆前行,一旦遇上暴風雨,便潛到海底繼續前進……自己造一艘這樣的船回京城,看到長安和其他女人同床共枕時,便速速和那女人調換。長安醒來後,定以為自己乃是在夢中,於是慌忙回到佐渡島,那裏卻又有一個同樣妖艷的阿幸正對他微笑……若被長安發現,他定會贊賞不已,只有那樣的船才不會白白糟蹋銀子。阿幸總是能走在長安前面。她在長安的愛撫中想象著,再次進入了夢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