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部 幕府將軍 二十三 狼子野心

阿幸在江戶的大久保長安府中,興致勃勃看著眼前的地圖,指指點點。她心知,長安已然去了伊達府上,她不由想象著他在那裏大放厥詞的情形。

委身於長安之後,阿幸便清楚:他才是上天為她準備的男人。她並未覺出他們乃是真正的“夫妻”也不覺得他們之間情熾似火。阿幸性情爽快。上天創造了男女,正像貝合遊戲一樣,必定為每一個貝殼準備與其相應的另一半。她認為,自己和長安便是貝合相配的一對。

長安和尋常人不同,他非安分之人。阿幸也一樣,她曾經嫁到灰屋家,丈夫在她眼中卻是個難托終身的小兒。只要給他些好臉,他便放肆起來,但若沉下臉來,他只會哭鬧——他完全不合她心意。她曾把這些話直言不諱告訴公婆。她本想忍受下去,婆家卻把她趕了出來。

阿幸從此解脫了。但長安不同,他行事往往細心謀劃,絲毫不敢大意。她並不認為他有著超群的才智和德行,但也非笨蛋一個、惡人一個。起碼,在第一次和長安同床共枕之後,阿幸才知何為真正的男女之情。完全就像貝合遊戲,二人如魚得水。名分倒無妨,既然上天讓她遇見了另一半,她便想:盡情享受,投入其中。

此時,長安是不是又喝醉了,對陸奧守大人喋喋不休?阿幸一邊想著這些,一邊在心中思量京都盛大的豐國祭,以及馬上要去的佐渡島。

長安說,黃金島上必須擁有與黃金島相稱的女人。那島自古以來便是貴族被流放之地,風景宜人,山脈縱橫。但畢竟是個偏僻的孤島,令人寂寞,故必須把京城美人帶到島上,讓那島變得更是宜人。阿幸並未完全聽信長安的說辭,她非愚笨女人。

從一開始,阿幸便沒想過要為長安做個賢妻良母。她只是想借著長安,在佐渡島上歷一番夢幻。阿幸把長安想成與己不可分離的另一半,但長安也有同樣的想法嗎?長安事務繁忙,行走天下,一年只到佐渡一兩次。然而阿幸並不在意。

佐渡與越後的航線隔著大海,遙遙相對,在圖上,用朱筆勾畫著三條航線。最北邊的航線聯結著信濃川出口新瀉津,中間一條通出雲崎,最南面則與加賀能登相連。

若圖上畫的航線準確無誤,那麽從出雲崎出發最近,能登最遠。“哎,能登守,從你的家鄉到京城大概需要多長時日?”阿幸指著能登,問坐在遠處的一名妓女,她正百無聊賴地和婢女遊戲。

“具體不甚清楚,聽說從加賀到越前,越過大山,穿過近江,大概需要十日。”

“十日?”

那名叫能登守的妓女趁機來到阿幸身邊。“夫人為何問這個?”她伸長脖子,看著地圖。

“呵呵。你要是答應保守秘密,我就告訴你。”

“奴婢不會泄露出去。”

“那我就告訴你。我到了佐渡,便讓他們造一艘大船,也好偶爾回一趟京城。”

“回京城?”

“噓!大人不會老住在佐渡,他要是出了門,我就從另一條路暗中回京。呵呵,等大人到了京城,還以為看見了一個與我一模一樣的女人,有趣吧?”

能登守驚訝得說不出話來。

“斯時,我亦會帶你們回去。長期在島上過活,必甚是煩悶。”

“夫人要到京城監視大人行蹤?”

“這是什麽話?這可不同於毫無出息的嫉妒。我在京城讓大人大吃一驚後,再裝作什麽也不知的樣子回佐渡,候他回來。”

能登守突然縮了縮脖子,伸伸舌頭放聲大笑:“就是說,夫人在京城見大人時,乃以另一人的身份。哈哈,真有趣。”

阿幸已收起了笑容,指向佐渡金山町及從相川到南端的小木津一帶。正在這時,長安滿臉喜色進來了。

“阿幸啊,你……在看什麽?”長安醉意朦朧,一屁股坐下,隔著扶幾,盯著鋪在阿幸面前的地圖問道。阿幸並不擡頭,“好東西。”

“這不是佐渡的地圖嗎?”

“似乎是。”

“什麽似乎,就是!”

“大人說過船從出雲崎出發?”

“是。阿幸,先別說這個,我告訴你,事情越來越有趣了。”

“妾身也這般想。”

“好了,看著我:伊達陸奧守此次中了我的計。”

“正像我一樣?”

“像你?他決定接受索德羅進獻的……玉面金毛九尾狐。”

“玉面金毛九尾狐?”阿幸這才把手從地圖上拿開,問道,“什麽東西?”

“索德羅要向陸奧守進獻一個金發碧眼的美人,表面上稱是侍女,其實乃是侍妾。”

“哦。”阿幸似並不感興趣,又把視線挪開了。這其實是她的一種策略,因為她知,這樣一來,長安反而會更加興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