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部 幕府將軍 七 長安戲豐臣(第3/6頁)

“女人都把已故太閣大人稱為‘天下公’,連我都聽說了,整日在夫人身邊的片桐大人卻未注意到,真是荒謬之極。”

“好了,”家康責備道,“太閣大人確實曾是天下公,這無甚不對。倒是這婚事,澱夫人有無特別的吩咐?”

且元不理會長政,往家康跟前進了一步,“為了迎接千姬小姐的花轎,夫人命人將大門到居室的榻榻米更換一新,鋪上了白絹。”

“哦,換了榻榻米?”

“是。夫人擔心弄臟了小姐的衣服。”

“片桐大人,”遭到冷遇的長政又笑道,“不知這是為了小姐的衣服呢,還是為了顯示天下公之子的威儀?”他不懷好意地看著片桐。

片桐且元確實過於奸猾。家康可憐他,這便引起了年輕的長政的反感。任這樣下去,局面會變得更是尷尬。於是,年長的堀尾吉晴插嘴道:“這樣奢華,說不定將軍反而不快。”

不知家康聽到沒有,但他也馬上轉移了話題:“市正,你說呢?”

“是。在下也覺得,這樣大肆鋪張,反而會讓將軍大人不快,於是勸阻夫人。”

“夫人怎樣說?”

“夫人訓斥在下總是想到將軍,還挖苦了幾句,但最後還是按在下說的辦了。”

“哦,夫人這麽說你?”家康微微點點頭,“不過聽取了你的意見就好。你的處境也很微妙啊。”

“這是為了兩家好,為了兩家,便是為了天下。”

“說的是!”長政終於點了點頭,“天下太平才是最重要之事。天下太平,豐臣氏便能安泰,若是大家都認為一山不容二虎,而進行無用的對抗,才是愚蠢呢。”

“是啊,”且元也贊成長政,“我們僅僅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活。要是大人見到有何不妥,請一定給予明示。”

“此次送親是走陸路還是水路,大坂怎麽準備?”

“全聽將軍大人吩咐。我們將根據將軍之決定準備。”

“哦,那就坐船吧。”家康淡淡道。

其實在且元來之前,便已確定了這事。走水路可以從伏見直接到大坂,若走旱路,路上需要大量護衛。秀吉公在世時,讓妻妾出行時極盡奢華,到處炫耀,多次令世人瞠目。

婚禮過於簡樸,千姬則顯得太可憐,可太過豪華又完全是浪費。但是在此事上,家康並未給大坂壓力。他雖然疼愛孫女,可也得考慮片桐且元的處境。且元明白天下格局的消長,澱夫人和秀賴卻渾然不清。他們要做出些不識時務的舉動時,在大坂城內能耐心勸說他們的,唯有且元。想到這裏,家康越發為且元的處境感到悲哀。且元也感受到了家康的體恤之心,心頭更是沉甸甸的。

且元若是不識時務之人,來到伏見城,他的態度或會更加強硬。但如今,這種強硬已行不通了。石田三成兵敗如山倒,在且元看來,原因並非因為家康比三成強大。

秀吉去世時,天下大勢便有了巨大變化,一切全是三成咎由自取。世人都厭倦了戰爭,秀吉卻硬要再度出兵朝鮮。從那時起,秀吉公便成了一個逆潮流而動的人。逆潮流而動,必然走向敗亡,這與逆天而行乃是同理。三成絕非平庸之輩,然而他卻未看清這些。他與秀吉犯了同樣的錯誤——不管是誰,師出無名,都必敗無疑。

且元既充分認識到這些,便無法與家康平等交涉。家康的舉措,通常都能順應時勢。他知百姓厭倦了戰事,便一忍再忍,最後,他讓世人明白,他是被迫,是不得已才舉兵討伐三成。而且,勝利之後便立即進行大規模論功行賞,以防止戰亂再起,這都是為了天下太平。他一邊糾正太閣和三成的錯誤,一邊代表了蒼生之願,不斷尋求富國之策。

大坂讓察知了這一切的且元與家康交涉,便已是巨大的失算。一個在心底已不認同主君的人,怎能作出讓主君滿意的交涉?然而,還有何人比且元更合適?而且元卻也並不會因此而對家康唯唯諾諾、言聽計從,他也想找機會試試家康。但家康始終毫無破綻,這讓且元惶恐不安。

即便是今日的協商,實際上也是且元在詢問家康的意思,但他卻無一絲被人左右的感覺。相反,家康言行只讓他敬服。但一考慮到大坂,這種敬服反而成了壓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。片桐且元左右為難。

“帶市正去見見阿江與和阿千吧。”家康見事畢,吩咐道。於是,且元被帶入了內庭。

在內庭,阿江與夫人正和家康側室阿茶局一起查看茶屋家剛剛送來的嫁衣。阿茶局也稱須和夫人,乃甲州武士飯田久左衛門之女,曾是今井家臣神尾孫兵衛久宗遺孀。如今,她作為家康側室,因人品和教養出眾而統管內庭事務,亦是個深得人心的女丈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