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部 關原合戰 十九 躑躅松尾山(第3/4頁)

“鄙人先告辭。金吾大人到底年輕,希望二位提醒他,切不可輕舉妄動。”

“我們心中有數。”

“設若你們這些老臣誤導了大人,讓少君有憂,讓豐臣有難,金吾大人可就成了眾矢之的。總之,希望大人明日務必下山,參加決戰。”

“是。明日乃我家主公雪恥的絕好機會,我家主公早就按捺不住,一戰定會讓公等刮目相看。”

“如此我就放心了。告辭。”吉繼在下人的攙扶下,站了起來。盡管嘴上說著放心,他的心情卻正好相反:看來,關原乃埋骨之所了,三成哪裏有指揮大軍實戰的威望?

吉繼上轎之後,兩位家老送客回來,同時大笑出聲:“把關白之位讓與大人,那毛利和石田怎麽辦?”二人一起到了秀秋面前。

秀秋還在吃酒。對他來說,今宵乃是難眠之夜。伏見未陷落時,鳥居元忠就讓他生了一肚子氣,於是,他咬牙加入了西軍,心中無比苦悶。高台院曾屢屢囑咐他,切切不要中斷與家康的聯絡。太閣宿願就是統一日本,實現太平,而繼承太閣遺志的就是家康,只有家康才是太閣托付大業之人。

起初,秀秋對此深信不疑。但由於家康對他敬而遠之,他亦漸被三成、秀家等人迷惑,不知不覺陷入迷惘,一步步跌入深淵。

高台院所言均出自真心?有時,秀秋甚至對太閣產生了深深的疑問:難道他的心願真像高台院所言,是為了天下太平?他果真那般偉大?不,未必,他或許只是為了自己的榮耀和飛黃騰達。高台院只是出於美化夫君的目的,把家康說成一個蓋世英雄。

秀秋思量,德川家康和已故太閣有多大差別?表面上,家康比已故太閣更謙虛,更能忍耐,更能吃苦,開口天下,閉口蒼生,可他除了想把天下大權攬入自己懷中,還有何心?而與此相比,自己一直襟懷坦蕩,但幫了家康又當如何?果真如高台院所言,人乃是為了追求高遠的大志而生?

有時,秀秋甚至對家康與高台院之間的情誼亦產生懷疑:正如澱夫人與大野修理亮私通那般,姑母高台院與家康之間,是不是也有齷齪醜事?但很快,他又責備自己純屬胡思亂想。

秀秋正在甚是郁悶時,平岡賴勝和稻葉正成帶著誓書來到他面前。秀秋道:“刑部回去了?”

“是。”

接過誓書,臉色蒼白的秀秋笑了,“這才是人的真面目呢。如此誘人的‘畫餅’,你們見過嗎?”

“是啊。看來,他們越來越離譜了。”

秀秋冷笑一聲,把誓書扔落在地:“三成糧秣吃緊,錢袋已底朝天,聽說他正逼增田長盛交錢呢。”

“是啊,才產生了長盛與內府相通的謠言。”

“這絕非只是謠言。人一旦自己走投無路,就想把別人也逼入絕境。高台院也有這個毛病……”秀秋出了一會兒神,繼續道,“高台院不也是一無所有地出了大坂城嗎?她所說的話,全都空洞無物……”

近日秀秋經常流露出對高台院的不滿,這已非什麽稀罕事了。稻葉正成和平岡賴勝都不安起來,事到如今,一旦秀秋的心志出了問題,事情就難以收拾了。不管怎麽說,他們已向淺野、黑田二人回了函,以示好意。

“不知刑部看破我的心思沒有?”

二人舒了一口氣,同聲道:“這些我們早有準備。”

“一旦被刑部看破,不定什麽時候他們就會向我們發難。大憂不在東軍,而在身後啊。”

“大人!”稻葉正成警惕地掃了一圈周圍,方道,“大人說話之前可要三思!”

“哈哈,你怕我說漏嘴?好好,我明白。這世間的確險惡:一邊向你拋出誘餌,逼你就範;一邊又磨刀霍霍,大顯威風。”

“大人!”

“呵呵……世事不過如此,無論誰得天下,無論誰坐天下,都一樣,世上依然肮臟如故,永遠不會變得清純如露。”

“是不是可把酒撤下?”

“撤酒?這酒難道就這般惹人生厭?唯有金樽知我懷,一醉同消萬古愁!”

“大人請振奮起來,定會時來運轉……”

“哈哈……讓我再喝一杯。小早川秀秋站的地方更高。”

“大人說的是陣地?”

“不只是陣地。這反正是盜賊與土匪的爭鬥,誰勝我就跟誰。世人一定又要嘲笑我了,可是,我也要嘲笑一回世人。”說著,秀秋把酒杯塞給正成,親自斟滿,“你喝後,再給牛右衛門一杯。我說得不對嗎?既然誰坐天下都一樣,我為何要加入戰敗的一夥?在鈴鹿嶺狩獵時,我便已看穿了。”

“大人高見。”

幾杯之後,秀秋似乎更醉了,酒意讓他益發狂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