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部 南征北戰 八 戰外之戰(第2/6頁)

家康不禁長嘆了一聲。看樣子,本多作左衛門真是老了。他曾經被稱為鬼作左,在德川氏極有威信,現在卻只是一個頑固不化、事事作對的怪人。這樣的老臣,不只作左一個。今日沒讓其前來的酒井左衛門督忠次,也是一樣。他娶了家康的姑母為妻,比作左還傲慢。作左還只是毫不留情地諷刺幾句,忠次卻敢斥責德川氏任何一人。家康只好命他隱居。比較起來,作左還是一個有見識、有想法、能有所建樹的人。家康因此才讓他同席,但他似已不合時宜了。

“哈哈哈,你還是敢於直陳。其實你倒也沒有說錯,只是我並未丟了骨氣,我是為百姓著想,才下這樣的命令。今日之事,就這樣定了!眾位還有什麽事,盡可以講。”

作左又冷笑了,但這次他什麽都沒說,只心道:我明白主公的想法,不用說什麽了。他雖還想諷刺一番,但考慮到家康態度強硬實無必要開口。這次議事,正如作左所言,完全是按照家康的想法進行的。雖然有人提出異議,家康總是將其壓倒,固執己見。他決定於十二月初七出發,十日抵達京都,在那裏和秀吉商議,並通過茶屋四郎次郎向宮裏進獻黃金十錠,後即刻返回駿府準備戰事。這樣,秀吉就定會認為秀忠在年內沒有進京的必要了,由此可以保全德川氏的顏面。雖然如此,為免秀吉生疑,家康還是安排秀忠在正月初三進京。他強調,征伐北條這樣的親戚,應采取必要的手段。

作左衛門仍是保持沉默,其他人也無異議。順利地作出決定後,眾人便退下。議事至此,連茶和熱水都沒有,更別提酒。還未用飯的人都隨便吃了些東西,然後各自回去。但作左衛門沒有動。不知何時,他已經耷拉著腦袋睡著了。

“老爺子,完事了。起來回去吧。”家康道。

作左衛門呆呆地環視一眼四周。“主公您剛才說什麽?在下最近耳朵有些背,沒聽清楚。”他狀似諂媚、實則嘲諷地說完,坐直了身子。

“我說已經完事了,你可以退下了。”家康察覺到作左衛門又想說些什麽,所以才留下來,但他還是催促道。

“主公已經說完了?我忘了我想說什麽。”

“忘了就算了吧。你回去歇息吧。”

“對了,我想起來了。我剛才做了個夢。”

“哦?你做的夢,定是又要頂撞我。”

“不。我在夢中見到了石川數正。”

“數正?”

“那家夥好像勸我退隱,說以我的器量,不適合留在岡崎城,說我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了,不如退隱,給年輕人讓路。”

家康心下一驚:這個老家夥還沒有老,他明白我的意思。“哦,為何數正會說那樣的話呢?你是不是和他有什麽約定?”

“哼,我會和那廝有個屁約定!他便是讓主公畏懼秀吉的根源哪。”

“你為何會夢到他呢,說明你在意他。”

“主公!”

“有話就說吧,這裏只有我們二人。”

“請主公允許我歸隱吧。連數正都敢跑到我的夢裏,對我指手畫腳,看來是我歸隱的時候了。”

“嗯……”家康突然對作左心生惻隱,“你是否還在想大政所在岡崎停留時,你把柴火堆在她住所周圍,從而激怒秀吉那事?”

作左把頭撇向一邊,但這次他沒有冷笑。

“此事你不用擔心。我們兩人在,我才告訴你:我從心底裏感激你啊。秀吉從那以後就明白了三河武士的團結和堅韌,才打消了收買德川家臣的主意。”

作左扭著臉嘲笑道:“這就是主公要說的話?”

“這麽說,你不是因為此事才請求歸隱的?”

“主公,我鬼作左也是一條漢子!”

“哦,你突然間返老還童了。”

“我會考慮秀吉的感受,為了堆柴這件事而歸隱?我會這樣沒骨氣?”

“哦。”

“應該堆柴時,便去堆柴;應該歸隱時,便順著心意歸隱。我不會因為食了俸祿,為了忠義,服從主公無理的命令,失了骨氣。主公別小看作左。”他探身執拗地盯著家康,目光逼人。

家康想轉開臉去。作左當面這樣說話,真是粗魯!如此之人,德川氏確已找不出第二個。“作左,你說我小看了你?”

“不錯。”作左難受地喘了一口氣,“今日真想和主公鬥上一鬥。”

“別胡說了。我還沒老到認不清你的本性呢。”

“主公,請您記住,作左對堆柴火脅迫大政所那事,既不後悔,也不害怕!”

“那事讓你如此耿耿於懷?”

“從出生到現在,作左做事概不後悔。可是主公卻不知我為何夢見數正,實太遺憾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