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部 南征北戰 二 寧寧巧諫(第4/6頁)

“……”

“實則不然,我的最終目的,便是要給那些認為世上不可能無戰事之人,創造出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。這方是我此生大志。明白了?”

不知何時,長政伏在了榻榻米上,秀吉的話深深烙在了他腦海中。長政不明秀吉這些奇思妙想究竟源自何處。為了杜絕私鬥而丈量土地,這不僅是評定為政善惡的標準,也會因此消除百姓不滿、平定暴動,再加上收繳兵器,簡直就是一舉數得的妙策。長政認為,秀吉的頭腦簡直是令人驚嘆的神物,遂道:“聽了大人這一席話,在下疑竇全消。”

秀吉緩緩點了點頭:“人生來就有器量大小之分。我絕非說寧寧器量小。寧寧乃女人中的男兒。但秀吉也並不淺薄,等我們和好之後,我要把這些話說給她聽,告訴她不必擔心這些無聊之事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就照寧寧說的,禁止男子送行。我也不能辜負了她的一番心意啊。”

長政終於松了一口氣,對秀吉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。

“好了,你退下吧。”

長政退出去後,在隔壁房間等候的利休進來。秀吉一天之內不斷接見人,利休居士是目前為止,唯一不會帶來壞消息的近侍。但是今日秀吉不知為何,不悅地對他道:“你是來商量茶會的事吧?今日免談。”

“已經對北野的土地重新劃分,大人是不是……”

“我以後再看,放在那裏吧。”利休看出秀吉不悅,輕輕把一個小紙卷放在案上,默默退下。

然後進來的是小西行長。行長的來意一看便知,他是和父親壽德一起來請求延緩放逐天主教傳教士的。

“今日你不用再說。如那些神父能悔過即可。如沒什麽要緊的事,以後再談。”秀吉就這樣轟人似的把他們打發走。隨後,他陷入了沉思。寧寧的話一直在耳邊回響:“只知讓世人震驚……”雖然剛才對長政說了要丈量全國土地,但能否建下足以和那些稀世英豪相媲美的豐功偉業,秀吉仍無十分把握。他想到丈量土地,乃是因為納屋蕉庵的一番話。但蕉庵的本意並不是要消除戰爭、勸他為善政,而是在指責日本的狹窄貧瘠。“全國有六十余州,就算全部收入囊中,每一州分封一位大名,也只能有六十余位大名……”蕉庵曾如此道。

秀吉倚著扶幾,以手托腮。就算他已經掌握海內,結果亦是一樣。

小田原之事,秀吉已經胸有成竹。他讓北條父子直接進京,一旦進京,就另封領地,否則就像征伐九州一樣,好好打一仗。他因此會見了來京的家康,以確認其想法。家康定不會愚蠢到和北條結盟,阻撓秀吉的大業。秀吉覺得,家康倒似更希望北條敗亡,理由乃是因為土地的狹窄。就算北條氏頑抗到底,秀吉也能輕松將其擊敗,取得關八州,然後把家康遷往彼處。如此一來,家康現在所領三河、遠江、駿河,都會空出來。再把織田信雄遷到那裏,即可真正鞏固尾張以西。若信雄說尾張是他祖先的土地,為離去而不滿,也無妨,把他遷到施展不開手腳的偏遠之地,讓他苟延殘喘即可。

這樣打算,封賞的土地卻依然不夠,不能完全滿足功臣。秀吉再清楚不過,才會想做出北政所所說的“讓世人震驚之事”,努力誇示自己的權威,讓人敬之畏之。這種想法在暗中支配他的行為。

我是否快到達人生的頂峰了?秀吉亦會生出此念,這與他自詡為“太陽之子”的自信有很大沖突——太陽每日升起,孕育萬物,始終光芒萬丈,輝煌不減。

“唉!”秀吉長嘆了一聲,“如有戰爭,就不致如此無趣了。”秀吉自可以稱得上古今無雙的“戰爭賭徒”。玩弄眼前的敵人,想著如何使之屈服時,就會智謀如泉湧,精神勃發。一旦天下安定,他便無法體會戰場上的那種緊張和刺激了。

這絕非頂峰,豐臣秀吉怎可有頂峰?正當他想著這些,下人來通報,有人求見。

“有樂?”秀吉哦了一聲,道,“讓他進來。”

有樂來,自是有關茶茶姬之事。秀吉不由得坐正了,臉泛潮紅。每當他想起年輕的茶茶姬,心裏就會激切不已,就覺得自己尚年輕。

“有樂,過來些。”

“是。大人還是老樣子,絲毫未變啊。”

“我已變了許多。”

“您面色愈發紅潤,眼睛也炯炯有神。”

“別盡拍馬屁。茶茶還好吧,進京的準備作好了嗎?”

“在下就是因為此事……”

“你是說茶茶,還是進京?”

“這……二者都有。”有樂盡力擠出一點微笑。秀吉不知為何打了一個冷戰:剛才被北政所狠狠在他心上紮了一針,這次茶茶又想說什麽?北政所總是以妻子的身份對他說教,而茶茶卻完全相反。她能清哳地洞察人心,瞄準感情的縫隙,任性地把箭射入。在你心情好時,她就是個有趣的孩子;而你情緒不佳時,她便是個不好打發的玩偶——她性子剛烈,不達目的絕不罷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