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三十二 破釜沉舟(第2/8頁)

“對市民也不能忽視。不僅僅是武器,米麥、馬糧都不能忘了。你就說,所有的貨物,無論有無價值,築前守都會前來征買。”

“遵命。”

“既已明白,立刻選人出發,兵貴神速。近畿的人正一片茫然,他們正在掂量著秀吉和光秀,到底誰能獲勝呢。每個人都在賭,這些我就不用說了。按照現在的形勢,即使中川、高山都倒向我,最終的勝負,亦難逆料啊。”

“是。”

彥右衛門出去後,秀吉又一次全身泡在浴桶裏,把毛巾敷在額上。“市松、佐吉,搓背。”

如果單聽秀吉的聲音,或是只看他粗俗的舉止,必覺此人愚笨之極。可是,這卻是他故意做給別人看的,是一種處世哲學。信長在人前表現出的,是徹頭徹尾的威儀,而農民出身的秀吉如果學他,定會遭人反感,景終敗亡。

“快過來搓。”秀吉跳出浴桶,大谷平馬和石田佐吉一左一右過來給他搓了起來,剛才一直在外間伺候的福島市松不見了身影。

秀吉那瘦弱的骨架簡直令人吃驚,如此強韌的意志,到底隱藏在這瘦小身體的何處呢?

“大人,出來了,出來了,汙垢搓出來了。”轉到秀吉身後的平馬叫道。

“噓!”佐吉制止了他——秀吉又在考慮什麽事情了。

二人麻利地搓完,又在秀吉身上倒了幾盆熱水,可是秀吉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些。於是,二人靜靜地退到浴房的一角,等待吩咐。

“平馬,佐吉……”過了一會兒,秀吉喊道,聲音很小,像在試探。他又閉著眼睛說道:“秀吉沒有主君了……”

“是。”

“從今日起,秀吉是誰的家臣呢?”

這個問題問得太突然了,二人面面相覷,不敢回話,良久,佐吉道:“眾所周知,大人是天子的家臣啊。”

秀吉昂然聳起肩膀。“從前是對主公效忠,今後,便要對天子效忠了。”說著,聲音又低了下去。當然,這話不是說給二人聽的,似乎是在詰問自己。“雖說如此,這個道理秀吉明白,天下卻不明白。世人還以為,秀吉是為了給主公報仇,才進行生死決戰的呢。”一會兒,秀吉似乎又忘記了二人的存在,陷入了沉思。

“好!”他突然大叫一聲,再次把身子沉到水裏。不知什麽時候,窗子和熱氣一樣,微微地泛起白來。外面時時傳來一陣陣馬嘶聲,疲勞至極的秀吉完全進入夢幻之中了。

“大人,水涼了吧?”

“嗯。”

“再添點熱水吧。”

“不,不必。”說完,秀吉倏地從浴桶出來,自己專心地擦了起來,“好,心也通透了,汙垢也沒有了。天要亮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佐吉,市松怎的不見了,給我叫來。平馬,讓蜂須賀彥右衛把財監和庫監叫來。哦,叫到這裏來,若在睡覺,立刻叫醒。”說著,秀吉哈哈一笑,愉快地擦拭著身子。

彥右衛門在前,福島市松、小出播磨守、三好武藏守三人在後,匆忙趕到浴房的時候,秀吉只穿著一件裏農,傲然地坐在浴桶邊上。

所有的自問自答似乎已經結束。就像名人下棋一樣,先一步一步地在心裏精密計算,算好之後,便如疾風暴雨一般落子如飛。當然,這些既是從他所傾慕的信長身上學來的,同時,又是從他與生俱來的縝密頭腦和大膽性格中磨煉出來的。

“武藏。”他喊了一聲走在最前面的姐夫,“我先前是尾張一介農民,對吧?”

“是……沒錯啊。”

“出生的時候赤裸裸而來,母親眼見著我長大。”

“是啊,現在大人有了這麽大的出息。看到這座如此壯觀的城,她老人家不知有多高興呢。”

“我不是讓你哄我高興的。我想再度回歸赤裸裸的時代。現在,金庫裏還有多少錢?”

“銀子八百貫,金子八百五十錠。”

“好。播磨,大米呢?”

“八萬五千石。”

“好,很好。把這些金子立刻交給彥右衛門——彥右衛門。”

“在。”

“所有的金銀都交與你了,你自己掂量著分吧。就連步兵小卒也不要遺漏了。”

“啊?”彥右衛門似還沒有反應過來。

“播磨!”

“在。”

“你把八萬五千石米,以五倍於平時的數量,分給所有家臣的妻子兒女。多謝他們對秀吉盡心侍奉。從今往後,秀吉要再一次回到一無所有的時代,無論生死,決不會再回此城。你對他們說,如果我死了,這便是我的一點兒心意;若我還活著,必將取得更大的城池。”

“大人的意思,是不回這城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