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三十三 山崎合戰

十三日拂曉,由於羽柴秀吉一方的高山、中川勇猛進擊,兩軍決戰的前戰開打。

最先發起進攻的高山右近,進入通往京城的狹地山崎町,占領了關隘。後面的中川清秀也不甘示弱。“看來不能跟在高山的後方。”他一展武士的豪邁氣概,在天亮的時候,一鼓作氣拿下了山崎左前方的天王山。

明智光秀和秀吉的軍隊不斷展開激烈的混戰。一聽說山崎和天王山被敵人攻取,坐在床幾上的光秀陷入了沉思。

本來梅雨已經停了,可是,十三日的黎明時分起,又淅漸瀝瀝地下了起來。下鳥羽的天氣原本十分悶熱,如此一來,光秀的大營又像蒸籠一樣熱了起來。“看來,我不親臨前線是不行了。立刻傳令,讓主力部隊即刻趕往勝龍寺城前方的禦坊塚!”光秀下完命令,擦了擦脖子上的汗,嘆了口氣。以前,他從不認為自己會在戰術上遜於秀吉。可是,等到雙方一交手,他才發現,處處都讓對方占了上風。

秀吉從中國撤回來以後,十一日抵達尼崎,十二日到達富田,十三日進攻山崎,攻勢如此神速,實令光秀意想不到。更嚴重的是,對方步步緊逼,完全打亂了他的部署。光秀於初八從安土城出發,返回坂本,初九接受王公大臣的迎拜,進入京都。然後,向皇宮敬獻白銀五百錠,向五山寺廟和大德寺各捐獻一百錠,紿作為敕使來到安土的吉田兼見白銀五十錠。謹慎的光秀在捐獻賞賜的時候,秀吉還在中國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。

可是,到了初十,光秀從京城出發,到達山城八幡附近洞嶺之時,光秀滿以為會從大和趕來投奔的筒井順慶卻沒有到來。十一早晨,反而聽到秀吉已經抵達尼崎的惡訊。

事已至此,在洞嶺已經完全沒有必要布陣。於是,十一日,光秀再次返回下鳥羽,重新部署所有兵力。連接勝龍寺和八幡的線路——山崎狹地已經被扼制,這樣,向對方挑起決戰的余地也沒有了,局勢已經演變成光秀要如何、在哪裏防止秀吉攻入京都。

清晨,光秀一直默默不語,沒有迅速前進,是因為一直在等待近江的援軍。可是,援軍沒有到達,卻傳來了中川清秀已進攻到天工山的消息。這樣一來,無論如何也要趕到禦坊塚,在河對面的澱城和勝龍寺一帶阻擊敵人的進攻。如果連這都做不到,人們恐會笑話光秀是根本無法和秀吉相比的凡夫俗子。

“已經準備就緒。”

“好。”光秀站了起來,望著天空的霏霏淫雨,想起自己現在竟然連塊固定的陣地都沒有,仿佛聽見眾將士的怨言從四處傳來,心口不禁一陣發悶。他最大的失算就是低估了信長的“人氣”。

對於光秀而言,信長是一個殘暴無比的暴君。不僅如此,在細川、筒井等光秀的親戚們眼中,他更是一個暴君。甚至在家康、柴田勝家、現在的秀吉看來,信長也無疑是個猜疑心重、窮兵黷武、令人一刻都不能麻痹大意的暴君。

林佐渡、佐久間信盛、荒木村重等,被信長抹殺功勛的家臣已有無數。可以說,光秀既為上面這些人報了仇,又消除了現在戰戰兢兢服侍信長的人們心中的不安,使他們得以安心地經營領地,所以,雖然表面上他們的態度不甚了了,可是內心,應該對光秀萬分感激。

如果這樣一想,弑主不但不是惡行,反而成了除掉暴君的義舉。他應該給人們留下這樣的一個即象。可是事與願違。正當光秀為皇宮、大臣、京都市民的感情,還有一些瑣碎之事而擔憂時,討伐逆賊的大軍已鋪天蓋地殺到了眼前。

信長似乎不像光秀想象的那樣,是一個令人人不能自安的無道暴君。被信長殺掉了親生兒子的家康沒有動,光秀堅信必定會和自己結盟的細川父子也沒有動。豈止這些,就連一直對自己死心塌地、已經從大和向近江出兵的筒井順慶,到了九日,態度突然大變。光秀已特意出兵到洞嶺催促,他卻依然沒有出來接應。

光秀一邊驅馬向久我畦奔進,一邊思索。想給秀吉迎頭一擊,那無論如何得奪回天王山。一方面,在天王山壓制秀吉的左翼,另一方面,從澱城出兵,壓迫秀吉山崎官道的主力……這樣,秀吉腹背受敵,進軍速度自然大大減緩。在此期間,他的重將明智左馬助春光會率領援軍從近江趕來。然後雙方展開決戰。

光秀先在心裏勾畫了一副詳細的作戰圖,反復思考之後,他把一直跟著的溝尾勝兵衛叫了過來,“勝兵衛,敵人的大致數目,你估計有多少?”

“大概會有三萬七八。”

“你是嚇破膽了吧,是不是草木皆兵了?”

光秀正要發笑,表情卻奇怪地僵住了。他所有兵力,不足一萬五千。山崎正面的中路軍,齋藤利三、柴田源左衛門、阿閉貞征等部大約五千人;靠山的先鋒松田太郎左衛門、並河掃部等部擁丹波人馬約兩千;主力右備軍,伊勢與三郎、諏訪飛騨(da)守、禦牧三左衛門尉等部約兩千人;主力左備軍,津田與三郎手下大約兩千。主力光秀的親兵約五千……即使一人也不損,頂多也只有一萬六千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