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三十四 葵花之陣

六月十三日下起的梅雨,下到十四日傍晚,終於停了。

已是天一放晴就酷熱難當的夏日,熱田的森林,綠色濃得讓人窒息。德川家康以東方的防禦作為第一要務,把大營移至熱田。他讓前鋒酒井左衛門尉忠次率軍前進至津島,自己卻在這裏不動了。

安營紮寨已經三日,今日是十七午後。

表面上,家康把大軍集結在這裏,做出大舉進攻安土城之勢,可實際上,只是在收集東西兩方的軍事情報,他才懶得動呢。家臣中當然也有滿懷抱負者,覺得現在正是將尾張、美濃、近江納入手中,進而掌握天下的時候。可是,家康卻一笑了之。與其這樣冒險,不如控制信長在東海道的遺產,這麽做輕而易舉,了無風險。

信長的死一定會使他的遺臣,比如甲州的川尻秀隆、上州的瀧川一益、信州的森長可等舍棄不少的領地。趁機吞並一些他們丟棄的領地,加以鞏固,有利於避開越來越混亂的西面,這樣,既是為了家康自己,也對領民有益。因此,家康安營之後,立刻向四面八方派人,不斷地收集戰報,還忙裏偷閑,參拜起熱田的神宮來,還去了曾度過不幸童年的加藤圖書助那裏,聊聊天,打發日子。

“直政,派到近畿的人回來了嗎?”

“還沒有。”

“哦,此前的消息曾說,山崎那邊光秀的戰事不利……現在應有下一次戰報到來了。”

“或許光秀退到京城,躲起來了吧。”

“你這樣認為嗎?”

“是。京城是天子腳下,若是藏身那裏,羽柴秀吉大人不敢輕易進攻,也不敢燒殺,這樣,戰爭就拖延下去了。”井伊萬千代直政英俊的臉紅紅的,道。

“哈哈……”家康笑了,“戰爭,必須得看對方的人品。”

“主公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光秀不是那種把兵火引到京城的人。右府大人燒山的時候,他就曾經淚流滿面進諫。一旦在山崎戰敗,由於丹波已經被秀吉控制,他只能退回近江的坂本……饒是如此,他也堅持不了多久。”

“主公,您認為光秀已經被打敗了嗎?”

“如是戰敗,或許他會自盡。可是,怎麽沒有一點消息……”

正說著,貼身侍衛鳥居松丸滿面紅光地走進大帳。“報,松本四郎次郎清延從近畿回來了。”

“哦,茶屋回來了,快請進來。”家康興奮地探出身子,“這樣,我的行動計劃就可以實施了。唉呀,真是無聊透頂。”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直政,微微地點了點頭。

茶屋四郎次郎一走進大帳,家康便道:“松丸和直政留下,其余人都到外面警戒,誰也不讓靠近!”

四郎次郎一邊擦著身上的汗,一邊等侍衛們退出大帳。

“好了,大家都退出去了。清延,分出勝負了嗎?”

“是。”

“這麽說,光秀在山崎大敗,連命也丟了?”

“是……戰事在十三日的傍晚開打,不到兩個時辰就決出了勝負,光秀在逃往坂本的途中不知去向……”

“不知去向?”

“可是,到了第二天,十四日,屍體在一處叢林裏、首級在田地裏被百姓發現。地點是山城宇治郡醍醐村的小栗棲附近。”

“哦?不到兩個時辰就喪了命……”

“是。據當地的百姓們講,光秀主從十余騎到那裏的時候,似乎遇上了亂民,於是遭遇了不幸。”

家康眯著眼睛點點頭。

“於是,就把屍體藏在了溝裏,不知是哪一個家臣,把首級包在馬氈裏面,大概是想逃往坂本城。可是,在半路上似乎又遇到了亂民的襲擊,結果丟下光秀的人頭逃走了。唉,窮途末路,煞是悲慘。”

“清延……啊,茶屋四郎次郎。”

“在。”

“光秀的悲慘之事就不要再講了。我一直覺得,右府大人要比光秀性子急些,可是沒想到,唉,結果卻恰恰相反。到底還是光秀想得太簡單了……那麽,之後羽柴築前守都做了些什麽?”

“羽柴大人十三日夜在澱宿營,十四日入京,到本能寺的廢墟祭奠了右府大人的英靈,十五日移到三井寺。”

“真是罕見的神速啊。那麽,光秀留在安土和坂本的後備軍呢?不至於把安土城給燒了吧。”

“這……”說著,茶屋四郎次郎往前探了探身子,“就在小人急著趕路,想把光秀大敗的消息告訴主公的時候……”

“怎麽,燒了?”

“是。十五日傍晚,烈焰沖天,就這樣,連七層的名城都……”

“唉!”家康聽了,不禁重重地嘆息了一聲,神情黯然,“如此一來,亂子可就大了。明智的殘黨中沒有一個有遠見的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