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三十四 葵花之陣(第4/5頁)

“為了勝利而退兵?”

“對。我悟到,真正的勝利,並不在於純粹的戰爭。你明白嗎?”

“不明白,一點兒也不明白。”

“哈哈……你馬上就會明白。我當前只有努力增加在我的呵護下,安居樂業的家臣和領民……通過這種方式和羽柴、柴田竟爭下去。”

“不依靠兵馬的數量,而是通過領民的數目?”

“說得對。實現他們的願望,守護他們的願望。‘武’這個字,寫作‘止戈’。在我的保護下,生活安樂的人越多,我勝利的可能性就越大。”家康放下酒杯,又對著於義丸笑了起來。

忠勝不禁發起怒來,生氣地反問:“那麽,羽柴、柴田的領民多的時候……不就是主公的失敗嗎?”

在忠勝看來,從堺港回來之後的家康,總有一種精氣不足的感覺。他心中不平,不禁詰問起主公來,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,語氣強硬。

“哈哈……”家康愉快地笑了,“你是說,羽柴或是柴田若是比我擁有更多的領民,而且生活得比在我的領地更好,我便敗了,對吧?”

“對,如按照主公所說的去理解……”

“你說得對極了,平八。”

“啊?”

“如果真到了那種時候,我會再次像對待右府大人一樣,無論是羽柴還是柴田,我都會俯首稱臣。”

“這可不像我家主公的話。羽柴和柴田都是織田家的家臣,而主公您卻是連右府大人都以三河親家來稱呼的、與眾不同的名門啊。”

“平八。”

“在。”

“光秀大概也曾如此想過:我乃名門土岐一族,故而……”

“可是,這是兩碼事……”

“好了,不要爭了。我努力治理好東部,不輸給他們就是了。只要內部安定了,我方必定會形成一股真誠凝聚的洪流。這就是力量。若沒有這樣的力量,輕舉妄動就會落得光秀那樣悲慘的下場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還不服,是吧?那麽,我再換一個角度給你講。如果我看到羽柴、柴田沒有治理近畿的資格,我就會毅然把武將擁戴、黎民一統、欣求凈土的義旗插到他們的土地上去。”

“因此,主公才退回地方……”

“對,撤退回來,鞏固勢力。”家康堅定地說道,又回頭看了平八一眼。

平八的目光這時才變得柔和起來。

“明白點了吧?”

“似乎明白了……”

“哈哈,光秀那麽大的年紀,二十天來卻受著地獄般的煎熬。這種煎熬恐怕比我們從堺港返回三河還要艱辛十幾倍。然而這些煎熬的回報,卻是曝屍荒野,人頭甚至被晾在了京城頑童面前。”

“對。”

“這個教訓,無論如何也不可忘記。以前,信玄曾經教給我武略,現在,光秀又教給我政道。世道安定的時候,若恣意妄為,輕率動兵舞戈,定是邪道……明白這些道理之後,你也順便回一趟濱松,看看好久不見的妻子吧,對她笑笑。這兩天,我也想試著慢慢地忘掉世事。”

平八郎忠勝依然似懂非懂,只是看見家康的微笑,才閉上嘴。由於好久沒有賜酒了,大廳裏觥籌交錯,酒意闌珊。和著管弦伴奏的,是一陣陣婉轉悠揚的歌聲。

“今後……盡得人心的我們必勝……多數人希求的太平,永遠是正確的,永遠是力量。”家康眯縫著眼睛,端起酒杯,突然說起醉話來。

第二天,家康把本多作左衛門留在岡崎,帶領其他人返回了濱松。

回到濱松的時候,上州的瀧川一益以關東管領的身份,向家康派來兩名使者。其中一人是長崎彌左衛門元家,另一人則是家康的家臣本多彌八郎正信之弟本多彌左衛門正重。當然,二人是因為從關東撤兵,特意來向家康求援的。

家康接見了二人之後,立刻婉言謝絕了借兵的請求。“倘若我借給你們援兵,一旦信州、甲州出現動亂,我將十分被動。所以,很遺憾,無法滿足你們的要求。請速速把我的意思轉達給一益大人。”

把二人打發回去之後,家康立即給先行到甲州、信州的依田信蕃和本多彌八郎正信分別寫了書信,命他們二人嚴防騷亂。

還在岡崎的時候,家康就已經下令岡部次郎右衛門正綱,要靈活處理去世的梅雪的家臣。而且,對於甲府的川尻肥前守秀隆,家康也密令本多百助和名倉光信二人小心應付,不得有任何閃失。

這樣,秀吉在近畿擴大勢力,家康則在甲信鞏固地盤。雖然信長已經故去,可是,現在家康又發現了一位比信長更有威儀的新君。這個新君不是別人,正是他親眼所見的無形的歷史潮流之準則。從這層意義上說,信長和秀吉一樣,都是這個主君的家臣,現在已經故去的足利義輝、今川義元、武田信玄、上杉謙信等人當然也不例外。這決不是毫無道理的空論。一個人如果能順應這個“主君”的意志,遵循一定的“道”就可以當之無愧地被授予一頂寶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