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 亂世孤主 三十九 虎前戲虎(第3/4頁)

雪還在無聲地飄落。看來晚上仍會繼續。

阿鶴回過頭,風塵仆仆的阿部新四郎正從裏面閉上竹千代住處的大門。那個尼姑還沒回去就關門了。她究竟是什麽人?阿鶴想想,接著又猛地搖了搖頭。大概是因為父親的話,竹千代的面貌印在她腦海裏,揮之不去。竹千代的臉並不那麽高雅,也沒有絕頂聰明的感覺。但阿鶴心中愈是憎恨,竹千代的那張臉便愈加清晰,而他那些侍從的面孔卻一個也想不起來了。阿鶴沒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個孩童惹得如此不快,不禁心中氣惱。

阿鶴慢慢忘卻了竹千代。但不料在正月初一的新年宴會上,她又一次見到了他,而且還目睹了一幕意想不到的場景。按例,正月初一,在駿府的大名和官員自不消說,京城來的公卿、家中的諸將都要聚到義元府邸外面大廳,向義元恭賀新年。接下來,義元會賞賜屠蘇酒給眾人,並由阿鶴和阿龜給眾人斟酒,這一習慣已經持續了三年。

當日天還未明,阿鶴就起了床,梳頭,化妝,穿上嶄新的和服,趕在父親之前登上城樓。她穿的和服也是義元賞賜的,松紋為底,染上丹頂紅。這件和服令駿府人引以為豪。

正面坐著義元,其右雪齋禪師。他們表情冷靜嚴肅,不像是在過勝利後的第一個新年。左邊是義元的嶽父——甲斐武田信玄之父信虎人道,他眼放兇光,打量著周圍。大廳裏,以小田原北條氏康派來的賀使為首,依序坐滿穿戴整齊的大將,他們周圍則圍著駿河人引以為豪的漂亮侍女,她們衣著華麗,態度殷勤。

在往常,如果天氣晴朗,窗戶也該打開。那樣,初春的富士山映襯著泉石清奇的庭院,會給宴會增添一道亮麗的風景線。義元之子氏真沒有露面,據稱是因為傷了風寒的緣故,他的威容據說連京城的將軍也無法企及。

阿鶴手捧酒壺靜靜坐在義元身邊,因此場面而興奮無比。按照義元的指令,武將們輪流飲酒。他們接道酒杯,便恭恭敬敬施禮,雖然在雪齋禪師和被兒子流放至此的信虎人道面前很是緊張,但碰上女子的熾熱目光,立時滿面通紅。宴會進行到一半時,忽聽義元道:“岡崎的竹千代來了嗎?”

阿鶴早已將竹千代忘得幹幹凈凈,看到義元盯住靠近入口處的一個角落時,她才猛然想起。順著義元的視線望過去,竹千代在雅樂助的陪同下,正靜靜坐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。

“竹千代……竹千代……”義元招手叫道。他好像要借這次宴會,把竹千代介紹給諸人。

“在。”竹千代應了一聲,站起身。

“到我這裏來。”

竹千代慢慢穿過人群,在階下上首坐下。

“大家記住。他是岡崎松平清康的孫子……”

義元話音未落,眾人的目光早已聚集到竹千代身上。

“恭祝諸位新年愉快。”竹千代朝四座鄭重問候道。

“噢,真是個好孩子,好孩子。熱田怎樣?你也要像你祖父那樣呀。”

義元嚴肅地向阿鶴示意,“阿鶴,給竹千代斟酒。”

看到竹千代過於冷靜的模樣,阿鶴又想笑,但她終於控制住,恭恭敬敬抱著酒壺,走到竹千代面前。竹千代鄭重地朝阿鶴點點頭。“噢,你……辛苦了。”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澈,風度絲毫不遜於在座的所有年輕武士。

“噢,竹千代認識阿鶴?”義元驚問。

“是。”

“在哪裏?何時?”義元逗樂般地看看阿鶴,又看看竹千代。

阿鶴的臉頓時緋紅,但竹千代卻落落大方道:“竹千代抵達駿府那日,她特意前去迎接。”

“噢,阿鶴特意去……”

“是。那天還下著雪……”竹千代一邊說,一邊讓阿鶴斟上屠蘇酒,然後一飲而盡,將杯子還了回去。

“阿鶴,真的嗎?你在雪天前去迎接竹千代?”義元看著阿鶴。阿鶴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難堪。她不過是因為好奇而陪父親過去,但經竹千代這麽一說,仿佛她是有意前去迎接。而且今天,這個三河人在她面前仍然沒有改變說話的語氣。

阿鶴一時無地自容,點頭小聲道:“是。”

義元大笑道:“哦?那就是說,你認真考慮過我此前說過的話。竹千代——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喜歡阿鶴嗎?”

“喜歡。”

“怎麽,嫁給竹千伐吧。”

竹千代忽然想起了信長,因為信長曾經對他提過此事。

“是。”

“你同意嫁給竹千代?”

“既然是大人的命令,奴婢不得不從。”

“不得不?你並不那麽想嫁給他?”

“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