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 亂世孤主 三十八 歸去來兮

地上鋪滿霜花,樹葉紛紛飄落,只有紅紅的柑橘葉在陽光下格外惹眼。

正面坐著阿部大藏,他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張草席,鋪開坐上,然後開始包紮胳膊上的傷口。酒井、石川、植村、神原和天野手持長槍,一臉嚴肅地站在他右側;而大久保新八郎忠俊帶著兒子五郎右衛門忠勝、弟弟甚四郎忠員及其子七郎右衛門忠世等十余族人立於左側。他們身後,可以看到已經落入今川之手的安祥城的箭樓。

“不知雪齋禪師到底在打什麽主意。”平巖金八郎一邊大口吃著飯團,一邊對阿部甚五郎道,“為什麽不趁勢攻下上野城呢?”

“不不。”天野甚右衛門搖了搖頭,從腰間的幹糧袋裏掏出些煎豆充饑。

“織田彈正已迅速撤回尾張,如果繼續追趕,勢必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。攻下安祥城,立即撤退才是上策。”

“織田氏會痛痛快快交出少主嗎?”

“先主公也曾遭到要挾,但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彈正的要求,任由織田氏處置少主。織田彈正之剛烈絕不輸於先主公,就怕他也不管兒子,任今川氏處置。”

“言之有理。”大久保新八郎接過兒子遞過來的醬湯,喝了起來。

“如果他不顧兒子死活,雪齋禪師定會下令踏平上野城,然後攻向那古野。而今在上野停滯不前,正是出於以上考慮。所以,我們萬不可大意。”說完,他將盛醬湯的竹桶遞給大家,“先喝一點,還能增加點力氣。”

“多謝。”

眾人手持長槍,或喝醬湯,或吃炒米、煎豆。他們的舉止和浪人武士毫無二致。雖然鎧甲還像模像樣,但是鎧甲裏面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。但眾人挺槍攻進安祥城時,其勇猛讓雪齋禪師大為震驚,就連駿府的井伊次郎直盛和天野安藝守景貫也目瞪口呆。大家心中只有一願:救回竹千代!

駿府的足輕武士都分到了糙米做的飯團,但是岡崎的兵士歷來習慣了幹糧,他們只得各自準備食物。正因如此,這些響當當的大將們大幅削減了自己的隨從,徒步前來戰鬥。

“我從不覺得醬湯如此好喝。”植村新六郎說完,大久保新八郎咧嘴大笑起來。“沒有醬湯的人家也沒有制作醬湯的煩惱。哈哈哈!”

這時,一個巡邏士兵走了過來。“來了來了。好多人。”那人大聲喊著,用手指向箭樓的方向。

眾人急忙收拾起飯袋,焦急地向那邊望去。一個騎馬的人領著四個徒步的下級武士,穿過松樹林,向這邊奔來。無疑,是去古渡城打聽織田信秀之意的平手中務大輔政秀回來了。

“確實是政秀。”

“不知是兇是吉?”

眾人對視一眼,拍了拍身上的塵土。他們想以威嚴的姿態面對平手政秀。

“今天由我來應付。大家等著瞧。”大久保新八郎猛地跺了跺腳,擡手擦去嘴邊的醬湯,故意站到道路中央。

天空響晴,雄鷹不斷在頭上盤旋。平手政秀穿著威武的陣羽織,眉頭微皺,走了過來。

“誰?”新八郎大聲喝道,挺起槍,擺出架勢。

“噢,各位辛苦了。這不是大久保新八嗎?”

“哼!本人正是大久保新八郎忠俊。”

平手政秀哈哈笑道:“新八果然豪爽,但你好生健忘啊。”

“不錯。健忘是我的本性。報上名來,否則我又會忘了你。”

“哦,那我就不通報姓名了。我不是來找你,而是來見臨濟寺的雪齋大師。”

“噢?”新八郎愕然,“你明知我們駐守於此,卻想輕易通過……有意思!好,你請過去。為慎重起見,我再重申一遍,你若被刺穿了胸膛,我不會為你收屍。”

政秀爽快地拍拍胸口。“好!”他點點頭,“我這青葫蘆可是有筋骨的。無論生死,我都會完成任務。難道岡崎人鬼迷心竅,要對決定少主命運的使者無禮?”

“哼!”新八郎挺槍逼近政秀,“你確實有些骨氣。早知道你是個有骨氣的下人,岡崎人會毫不猶豫地喜歡上你。如此,我便放你進去,想你也跑不了。”他將槍猛地插在地上,大叫道,“過去!”

平手政秀嚴肅地向大門去了。

“我不明白。”新八郎回過頭去看著眾人,“他就是不告訴我們,事情到底怎樣。”

沒有人回答。政秀嚴峻的表情讓眾人放心不下。

“若是事情不順,我們便殺了他。”明知這並非新八郎的真心話,仍然無人應聲。如果政秀不答應進行人質交換,雪齋也不會就此撤退。這樣下去,岡崎人就被迫面對尾張的主力。在安祥城已經損兵折將,如果再繼續攻向尾張,等到了古渡或那古野城下,五十多人大概就所剩無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