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 亂世孤主 三十八 歸去來兮(第3/7頁)

“為何?”

“為何?”雅樂助本想痛快地反擊一番,但最後勉強控制住了自己酌情緒。對方不過是在敗局之下為維護主公名譽而討價還價。任何有武士涵養的人,都不應該在此時露骨地談論勝敗。“因為我岡崎人裏有許多莽撞武士。”

“噢。久聞松平武士勇猛,但不知和這次交換地點的選擇有何關系?”

“莽撞之人到了尾張,萬一與貴方發生爭執,必將帶來很多麻煩。”

雪齋點了點頭,但政秀露出為難的神色。“這樣想來的確有些道理……”

半晌,政秀長嘆道,“那麽,煩請將地點定在三河領地。但若在矢矧川以東,恕我們難以接受。那樣一來,我方的莽撞武士也容易惹起事端。”他斬釘截鐵地回敬道。

雪齋漫不經心地點點頭。“好。那就定在西野附近。”他好像早已經過深思熟慮。“定在西野,中務大輔,怎樣?”

平手政秀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,然後爽朗地笑了。“一言為定。”

政秀和雪齋不愧是織田今川兩家的頂梁柱,均非等閑之輩。他們看透了對方的底線,緊要關頭不時加以控制打壓,不給對方以可乘之機。面對這兩個人,雅樂助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、如此愚笨。岡崎人的特色是忠誠、勇猛,講氣節,但論到手腕,他們實在乏善可陳。渡裏的鳥居伊賀守忠吉還略有謀略,但石川安藝和雅樂助在這方面簡直是個孩童。此時,政秀和雪齋還在繼續雅樂助難以理解的對話。

“那麽,就定在西野的笠寺。”

雪齋話音剛落,政秀便毫不猶豫地點點頭。“笠寺似是曹洞宗的禪寺。”

“對。和我宗派不同,想來你不會有異議吧?”

“好。那麽,誰送三郎五郎信廣公子去笠寺?”

“這……”雪齋平靜地回頭望著雅樂助。“這要看貴方派什麽人送竹千代到此。”他叫雅樂助前來的真正意圖,便在於此。

雅樂助感到全身一緊。誠然,這個人選很難定。如果派出之人被對方殺掉,定然功虧一簣。即使這個人不怕交出信廣後遭織田家挑釁,如果他的應對態度極端卑弱,不但會讓竹千代顏面掃地,而且會讓雪齋禪師覺得岡崎人傷了今川家的體面;其次,倘若此人沖動莽撞,則可能激怒織田氏,從而挑起不必要的事端。

“言之有理……”雅樂助壓低聲音道,“鄙人以為,還是先請教織田家的人選,再定我方何人前去比較妥當。”

平手政秀輕嘆了一聲。“我方準備派織田玄蕃允信平和勘解由左衛門信業護送竹千代公子。”

雅樂助看了看雪齋。政秀的這兩個人選,都是織田家赫赫有名之人。平手政秀正是要靠他們二人,為織田家挽回一點面子。岡崎家臣中有不遜於他們的人嗎?如果屆時對方讓岡崎人面紅耳赤、無言以對……

“既然是去迎接竹千代公子,我認為還是由松平氏家臣前去為好。”雅樂助道。

雪齋盯著雅樂助。雅樂助背上冷汗涔涔。他覺得唯一合適的人選是鳥居忠吉,但老人已在戰爭結束後,早早地被派回岡崎城去征收年賦。雅樂助閉上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
“岡崎到底派誰前去?”

政秀催促道。信廣畢竟是信秀長子,要是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護送,政秀將顏面掃地。

“我……”雅樂助欲言又止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,如果地點定在笠寺的客殿,儀表亦很重要。對方定會儀表堂堂。既如此,派一個儀表勝過對方之人,不就可以了嗎?“信廣公子到目的地之前,一只蟲子也不可靠近他,所以我認為派大久保新八郎忠俊前去護送公子為好。”

“什麽,大久保?”不出所料,政秀果然眉頭緊皺。平手政秀大概是想起了方才新八郎挺槍百般刁難他的情景。

“您認為不可?”

“不,不,但大久保家在第二次小豆坂之戰中敗給織田家,如果他心懷怨恨……”

“正因如此,所以我覺得新八郎很合適。”雅樂助興奮地向前挪了挪。

“如果新八郎不計前嫌,認真護送信廣公子前去,對於兩家和好再好不過了,難道不是?”雪齋輕輕籲一口氣。

“不錯。”政秀眉頭舒展開來,陰郁的表情一掃而光,“若是大久保,我方倒也放心……對,對。”場面頓時輕松起來。

“那麽,定日子吧。”雪齋立刻道。

政秀不假思索道:“明日午時——”

“好!”雪齋立刻應道。

“如此甚好。”雅樂助施了一禮,退下了。

大久保新八郎絕對夠威風。當年廣忠回到岡崎城時,新八郎給不擁戴廣忠的松平信定一幹人寫去幾封書信,信中提到:“為了主公,我新八可以欺騙佛祖神靈。”他是一位傳奇式的男子,不懂得任何風雅,也無心附庸。敢說敢做、雷厲風行……但他會爽快應承嗎?雅樂助不禁有些擔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