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 亂世孤主 十六 戰國夫妻(第2/4頁)

於大明白廣忠的心意。廣忠聽說信元投靠了織田之後,努力保持冷靜,希望能置身事外。

“你是竹千代的母親、松平廣忠的妻子。然而現在,我要把你趕出內庭。你要明白……”

今川還沒提出要求,廣忠便把於大安排到了雅樂助家。只有主動疏遠於大,才不會讓今川氏有機可乘。丈夫的行為讓於大深深體會到了他對自己的情意。廣忠似乎是要暗中前來探望,不必擔心這個忠實的老臣會將此泄露出去。事實上,自從於大來到這裏,廣忠便頻頻前來。

內庭有諸多服侍的人,而這裏只有一個小侍女。他們第一次毫無顧忌地纏綿。人世往往悲喜並存。於大來到這裏,才第一次全身心地體會到了作為女人的幸福。廣忠在枕上說,被迫分開後偷偷相會,才能真正體會夫妻的情分。“我們不會分開的。你是竹千代的母親,是我松平廣忠的妻子。”

正因如此,即便被幽禁在這個用竹籬圍起來的偏僻院落,於大也並不憂心。她甚至覺得廣忠非常可憐,因為他不得不對駿府的使者唯唯諾諾。然而,母親的話讓她深感意外。其實也不奇怪,這件事她早已想過,憂過……

廣忠還會偷偷來這裏。母親告誡她,到時萬不可哭泣。在母親看來,水野忠政的女兒絕對不能因為離散而哭哭啼啼,讓人笑話。

太陽就要落山了。落日的余暉卻依然強烈地照射著院子裏的樹。在厚皮香的對面,母親的身影逐漸融入了金色的夕陽。給她帶來這個消息,母親肯定比女兒更加難過。可到底是什麽非要殘酷地將這對恩愛夫妻拆開呢?難道今川義元真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嗎?

“上房夫人,我要走了。”良久,華陽院拿頭巾的一角拭了拭眼淚。本城傳來的小鼓聲愈發急促。“即便你不在了,我還會留在這裏。我會好好照顧竹千代的,你……”

話未說完,華陽院竟失聲哭了起來。小鼓的聲音讓於大愈加傷感。見母親就要離去,她不由得立起身。“母親。”她情不自禁叫道,心中生起強烈的依戀。

“母親……”她穿上了木屐。華陽院在殘照中停了一下,並沒有回頭看一眼女兒,她知道,女兒正經歷著她年輕時也經歷過的苦痛。

“女兒此生,再也見不到您了嗎……”她的聲音和話語,都已經不再是平日的上房夫人,而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子在和自己的母親說話。

華陽院沒有回答,但她也並未就此離開。她背對著於大,似乎要將女兒的呼吸聲烙在心底。她還有很多話要說,卻又說不出口。既然刈谷的下野守已經明確投靠了織田氏,那麽松平家便不可能保持中立。於大離開這裏,是此地將會再起幹戈的前兆。一方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,另一方是自己的兄弟,這個女子能否承受得住如此的悲哀呢?

“母親,讓女兒再……”於大的聲音有些哽咽,但華陽院依然沒有回頭,單是數著手裏的念珠,默默走開。於大扶住青竹,探出身去。太陽已經落山。淡紫的暮靄從箭樓的檐上逐漸向四周彌漫。只有書院的隔扇上還殘留著悲涼的白色。於大咬著嘴唇,忍住淚水,拼命地將母親的身影留在心底。

今川氏的使者第二日辰時離開了岡崎。廣忠率領家臣把他們送到了生田村外。在道別之前,廣忠一直強裝笑顏。但在回來的路上,他卻滿臉通紅,青筋暴露。

“直接去你府上吧。”他不打算回本城,而是直接去見等候在石川安藝宅中的刈谷使者杉山元六。

“城主!”

“何事?”

“您一定要忍耐。”安藝用一種責備的語氣說道。

“難道我生來就是為了忍耐嗎?”廣忠坐在馬上,死死地盯著天空,反問道。

“正墜。”

“那我要忍到何時?一直到死嗎?”

“正是。”

廣忠沉默。老臣們也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。過了傳馬口,廣忠翻身下馬。“是我失言,將刈谷的使者迎到本城吧。”他眼圈通紅,對安藝說。

風還未止,一片雲飛快地從西北方的箭樓上空掠過。

廣忠會見刈谷的使者時,只是聽著對方說話。不管對方說什麽,他只是點頭,既沒有像樣的回話,也沒有一句慰勞,他完全心不在焉。

“我家城主最近身體有些不適。”石川安藝在一旁周旋道。

廣忠似乎才想起來,說道:“請代我向下野守大人問好。我也會派使者前去。你就在安藝府上好好歇息吧。”

杉山元六跟著安藝退下了。使者退下之後,廣忠額上再次暴出青筋。“你們為什麽還不退下!難道我的忍耐還不夠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