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射天狼第九章 交鋒(第5/7頁)

不過夏竦在西北倒有個好處,就是任憑範仲淹、韓琦做事,他是絕不插手。

如此一來,宋軍雖兩次敗給夏軍,但西北在範仲淹的打理下,邊防日緊,漸有起色,讓夏人無懈可擊。夏國求和,也逢邊陲調換邊將之際,夏竦當下早範仲淹一步返回京城。

這幾年來,西北若論功勞,當屬範仲淹最高。因此趙禎銳意改革,有意讓範仲淹擔綱兩府,這已不是秘密。夏竦雖知在西北是範仲淹的上司,但回京後,說不定誰在上面,因此屈尊紆貴,竟主動來找範仲淹。他稱呼範仲淹的字,本示意親密無間,見範仲淹一口一個大人、下官的,只好先自稱本官。

二人落座後,夏竦眼珠一轉,見書房四壁清寒,只有兩椅一桌一琴,故作嘆氣道:“都說範公公而忘私,國而忘家,今日一見清貧如此,真的名不虛傳。對了,本官最近家中才招了幾個歌姬,吵鬧的心煩,範公若不嫌疑,不如轉贈於你,不知範公意下如何?”說罷撫須微笑。

範仲淹心道,夏竦是來探聽變法風聲的,這人滿肚子心思,倒也不好打發。微笑道:“下官清貧慣了,有人服侍反倒不舒服,夏大人的好意,下官心領了。”話題一轉,範仲淹道:“夏大人深夜前來,想必不止來查看下官書房那麽簡單吧?”

夏竦哈哈一笑,心想範仲淹極為聰明,和聰明人繞圈子,那無疑是愚蠢的事情。他從西北回轉,逢變法之際,範仲淹認為變法是利國利民之事,在夏竦眼中,這變法卻是撈取名聲的大好機會。他從西北回轉,自恃沒有功勞,也有苦勞,當然不想放過這個機會。

但變法誰來擔綱,只有天子和範仲淹說的算。今日趙禎宣範仲淹入宮,夏竦猜想肯定是選拔變法人才,這才深夜過來探尋。

心思飛轉間,夏竦含笑道:“範公,實不相瞞,本官知天子銳意變法,請範公領銜,很想為變法出力獻策。聽聞明日廟堂之上就要變革,範公和天子最近,不知可知道天子如何發落本官嗎?”

範仲淹見夏竦神色緊張,微微一笑道:“夏大人要為變法出力,真是天下幸事。實不相瞞,天子如何定奪,下官並不知情……”見夏竦滿是失望之意,範仲淹暗想,“正逢變法之際,不宜內訌,反正結論早有,提前通知夏竦也無妨。此人雖狡詐貪名,但若讓他擁護變法,總是好事。”

一念及此,範仲淹道:“今日天子曾說,夏大人統領西北多年,勞苦功高,似乎可擔當樞密使一職。”

夏竦又驚又喜,霍然站起道:“此事當真?”見範仲淹微笑望來,夏竦察覺有些失態,緩緩坐下來,哈哈笑道:“不想回轉京城中,還能和範公再度攜手,實乃生平快意之事。”他雖竭力收斂,但仍難掩得意的神色。

夏竦知道範仲淹言不輕發,範仲淹口氣雖不確定,但既然這般提及,那樞密使一位非他夏竦莫屬了。

大宋中書省和樞密院分持文武兩柄,號稱兩府。樞密使是樞密院最高長官,掌軍機大權,雖說大宋重文輕武,但擔當樞密使一位也可說是在朝廷中僅在天子之下,和宰相並列。夏竦吃了顆定心丸,對範仲淹好感大增,暗想範仲淹浮沉多年,但近年來很會行事,就算和死對頭呂夷簡都能和睦相處,日後變法如成,此人必定聲名遠揚,眼下當要極力拉攏。

夏竦又和範仲淹寒暄兩句,這才滿意的告辭離去。

範仲淹坐在孤燈之下,沉吟片刻,這才又翻開桌面的文案,磨墨提筆,再次完善《條陳十事》的內容。

清晨時分,範仲淹這才小憩片刻,等雄雞才唱,已霍然而醒。他雖看淡官場沉浮,但這次變法,事關天下,心中振奮中,又難免夾雜惶惑之意。

踱了幾個來回,範仲淹終於坐在琴旁,手按琴弦,彈了一首履霜曲。

天微明,窗外曉霧凝露,那幽幽的曲子帶分清冷、帶著憂愁的回蕩不休。

一曲終了,範仲淹輕嘆一聲,心中想到,“我喜彈琴、好詩詞,但此生少做詩詞,只彈履霜,實在不想因此耽擱行事之心。履霜曲本周宣王重臣尹吉甫長子伯奇所作,伯奇本孝子,無罪,為後母所讒,被父所逐。編水荷衣之,采蘋花食之,一日清晨履霜,伯奇傷無罪被逐,自作履霜曲以述情懷,之後投河自盡。我範仲淹無罪被逐的次數豈比伯奇少了?這次變法,主要針對廟堂屍位素餐之人所變,得罪的人必多,今日之後,讒言只怕更勝從前,我雖對狄青說什麽‘但求俯仰無愧,何懼成敗評說?’但心中一直憂心,非憂自身榮辱得失,而怕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,百姓更苦,江山飄搖。只盼我這次變通行事,能使變法得行,範某此生無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