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、項莊舞劍(第2/2頁)

隨即是勛便於寢室內召聚了關靖和周不疑,說及前事,三人盡皆後怕。周不疑說了:“林中多腐鸮,先生靜臥,彼以為斃也,乃皆群聚,不可不憂。”你不過才剛辭職,就有無數小人認為可以欺負一下,從而踩著你揚名或者上位,估計這只是開端而已,日後的麻煩正不會少啊。

是勛不禁慨嘆道:“乃知屍位者,非不願棄其權柄耳,乃不敢也。魏王前所雲為子孫計且恐國家傾危語,真至論哉!”

在原本歷史上,曹操於建安十五年寫過一篇《讓縣自明本志令》,在這條時間線上,乃無讓縣之事,更不必趁機“自明本志”,但文章中所要表達的基本含義,乃亦散見於其諸文當中。其中也包括了原令中的這幾句話:“設使國家無有孤,不知當幾人稱帝,幾人稱王!或者人見孤強盛,又性不信天命之事,恐私心相評,言有不遜之志,妄相忖度,每用耿耿……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眾,以還執事,歸就武平侯國,實不可也。何者?誠恐己離兵為人所禍也。既為子孫計,又己敗則國家傾危,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,此所不得為也!”

有人說曹操你要真是漢室忠臣,那就放下兵馬,回藩就侯,安度晚年好啦,幹嘛一直霸著權柄不放呢?曹操說別傻了,我要是一旦放下權柄,必然身遭人禍,甚至屍骨無存。所以為了子孫考慮,也怕我失敗之後,國家跟著危險,所以“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”——老子不幹!

是勛說我今天才明白曹操這話說得真對。我才剛交卸了魏之中書令的職務,就有這麽幾個小子跳出來鬧事兒,想要誣陷我,一旦真因此而把我搞臭,我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嗎?

周不疑嘆道:“民之舉君,本為養己,君之置吏,本為治國。然今為吏者身著錦繡,腹充膏腴,生死黎庶,煊赫無比,是以人皆貪慕者也。既慕之,必望代之,於是放辟邪侈,無所不為耳。使為君不貴,為吏勞苦,斯人人皆為許由矣!”

為啥傳說中唐堯想把帝位讓給賢人許由,結果許由不但不受,還忙著跑去河邊洗耳朵呢?因為當時為君者實為百姓服務,是個苦差事。倘若跟如今似的,君王顯貴無比,官吏享用充足,還能隨意決定他人的生死,哪兒還出得來許由啊?出來的都是一批想要踩著別人往上爬的小人啦——這不,您今兒就碰上了幾個。

是勛忍不住又要教育周不疑了:“其上古之世,五十服帛,七十食肉,人豈無欲耶?為其無可得也。今田地所產、織機所出、商賈所殖,乃有其余,有其余則必有其人占矣。今之犬馬,食用過於昔之黎庶;今之黎庶,食用過於昔之富豪;今之小吏,食用過於昔之君王——時移事易,舊弊雲消,新弊又生,非悲天憫人、仇惡疾世而可改者也。”

你都想象不到,我前一世不過一普通小市民,可是吃穿用度、日常享受,就已經比解放前很多老地主都要強啦。社會就是這麽發展的,你光怨天尤人,那是屁用也沒有啊,整天琢磨這些讓人郁悶的事兒幹嘛?

關靖在旁邊笑道:“吾昔有一鄉裏,垂三十載足不出戶,其家也小富,父慈子孝,兄愛弟悌,妯娌不妒,乃以為小康之世,近乎於道矣。逮關東亂起,兵燹交合,家族破敗,妻子離散,乃以為人世將亡,行將歸於禽獸矣。是皆所見少,故所志短也。元直乃隨主公四方,親聆教誨,方能脫此妄想耳。”小子你還是見識短淺啊,得要多看、多聽、多想,才能跟得上你老師的腳步,不會整天琢磨那些有的沒的,長籲短嘆下口出離經叛道之言。

正說著呢,忽聽門上“畢剝”聲響,隨即傳進來一個聲音:“末乃符諳也,未識是公可安寢否?即當候問起居。”

是勛疑惑地瞟了一眼關靖。關靖微微一笑,那意思,我知道此人來意,沒關系,您放他進來吧——好歹也是此間主人、大儒之後,雖為白身,也該給他點兒面子才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