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、真正小人(第2/3頁)

如今就聽許攸輕嘆道:“今冀州之地既為曹公所奪,攸只能家於幽州矣……”表面上說我只能去幽州安家了,其實是說:我被迫得去幽州得罪土豪,去再兼並出一份家業來啦。

許攸的意思,你們要這就殺奔幽州而去,徹底滅了袁紹,幽州的土地就拿不到手多少;可要是等我們先占據幽州,為了統治也好,為了貪欲也罷,必然先奪下大量“逆產”,過兩年你們再去接收,到手的那就海了去啦。我們願意做惡人,讓你們打著朝廷旗號做好人,既能削弱幽州大族之勢,又不臟了自己的手,這等美事,有啥道理不答應呢?尤其你是宏輔,這不正是你樂於見到的局面嗎?

是勛不禁心動,心說袁紹手底下就沒幾個幽州土著,而且如今沮授、荀諶也等於降了,審配也已經掛了,就你跟郭圖那些貨,到了幽州還不可著勁兒糟蹋?先讓你們跟幽州土著內鬥個幾年,王師再前去“解放”,這事兒聽起來確實美妙啊。

就跟原本歷史上的蜀漢,被鄧艾掏心一擊就立碼崩垮,降旗處處,沒幾個真打算為國盡忠的。為什麽會這樣呢?很大原因,就是東州士和益州土著之間矛盾重重,已經惡鬥了無數年啦。益州土著大多不受重用,偶有得遇的,也都陸續被幹掉了——比方說彭羕——所以最後譙周等人就幹脆橫下心來當帶路黨。東州士倒是對蜀漢忠心耿耿——因為沒別的退路啊——然而根基淺薄,老的陸續死去,新的成長不起來,所以才會被曹魏一舉擊垮。

要是先放袁家跟幽州禍害幾年,自己再保著曹操去收拾殘局,確實可能受到的阻力會小很多,既容易得幽州之人心,又容易得幽州之土地……然而問題是,許攸的屁股究竟坐在哪兒?他為啥會給出這種主意呢——“以子遠之言,袁氏雖得緩死,亦終將亡也。與卿何益?”

許攸挑著眉毛,狡黠地一笑,隨即豎起三枚手指來:“攸之益有三:一,奉使成功,則袁將軍之下,攸可為第一人也;二,可在幽州買田置產,不失富貴;三,袁將軍今氣沮矣,恐時日無多,候其不諱,諸子必爭,則攸因而降曹,不受人言。”

他估計袁紹活不了多久啦——在原本的歷史上,還有兩年可活——等到袁紹一死,幾個兒子內鬥起來,許攸那時候再把幽州雙手奉獻給曹操,則天下人都會罵袁家小子不成器,逼反了棟梁之才許子遠,不會有多少人嘲笑他背主求榮。而且到那時候,許攸在幽州搜刮到的產業仍然能夠得以保全。

許攸是真大膽,直接把心裏話都跟是勛說了——我就是想又要錢,又要權,還不壞名聲!可是這事兒不僅對我有利,對你和曹家全都有利,幹嘛不你好我好大家好,你偏要破壞我這回的奉使請和呢?

是勛沒話可說了,最終只得朝許攸長長一揖:“子遠謀身,勛所不及也。”你為國家社稷,為自家主公怎麽謀劃,暫且不論,光你為自己個兒的謀劃,那我真是拍馬也趕不上啊。這類真小人,前世今生,我還是第一回見到……不過,你原本歷史上的結局我是知道的,你雖然智商一流,可惜情商不足,估計將來真有那麽一天,你把幽州奉獻給曹操,最終還是未必能落著好——自然,這話是勛不會去提醒許攸。

送走許攸以後,是勛就悄悄地去求見曹操。曹操果然還沒有睡下,見了是勛先問:“聞子遠往見宏輔,無乃說卿乎?”是勛不禁慨嘆道:“主公之故友,實大可怖。”曹操“咦”了一聲,不禁把身子略略往前一探:“難道子遠已說動宏輔耶?”

是勛沒跟曹操提許攸猜度自己心思的事兒,光說:“許子遠與勛言,道主公昔日曾有雲:‘漢室之衰,在世家跋扈,圈占田土,上則勾黨以制朝廷,下則築塢而奴百姓,則世家興而朝廷必弱,朝廷欲強則世家必除。’此際袁氏方徙幽州,根基不固,若大軍遽進,幽州士人必簞食壺漿而迎,則袁氏雖滅,朝廷所得或寡。若待彼等先奪幽州田土,王師再臨,殺其附逆,收其逆產,則所得多也。後日之政令,亦可暢行……”

他把許攸的前言後語一復述,連最後許攸說“攸之益有三”都沒瞞曹操。曹操聽了,不禁拍案大笑:“此果子遠之言也!”笑完了就問是勛,你覺得許攸說得有道理嗎?咱們是不是就此收兵呢?是勛苦笑道:“吾亦欲主公繼進,可免後日波折,然實無言以駁之。”那意思,我雖然不大情願,但還是認為許攸所言有理,如今當以收兵為宜。

曹操皺皺眉頭:“然而,恐難與諸君言之……”壓制世家大族這一政策,先讓袁家去糟蹋幽州這一謀劃,終究不方便宣之於大庭廣眾之下,那明天再開會的時候,自己要想拍板,可得找出個合適的理由來才成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