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秋聲紫苑 19 虧空案阿桂遭斥責 襄陽道錢灃遇暗算(第5/9頁)



  阿桂和珅不禁對視一眼,他們都沒想到乾隆如此措置。阿桂幾乎立刻就想到了李侍堯,未及開口,和珅已經搶了先,微一屈身說道:“皇上指示詳明!奴才越想越覺得聖慮高遠。這個總督一是要能提攜福建水陸各提督衙門,二是要嫻熟政務夷務。軍政一把抓,還要清廉有為才成。奴才舉薦兩人,一個是兩廣的勒敏,再就是奉天府的海寧。請聖意決斷。”阿桂一聽就明白,勒敏在廣州一頭整頓洋務一頭還要禁教禁煙,忙得七竅生煙的人,根本抽調不得,其實和珅真正要薦的是海寧。正要說話,乾隆沉吟道:“李侍堯也使得的。海寧沒帶過兵,民政上頭是他長處。但李侍堯還沒有起復,驟膺大任,朝廷對下要有個交待。海寧可以調去任巡撫,先料理一下政事再說。台灣三天兩頭不斷有軍情,已經多少年了,似乎也不必聽風就是雨。海寧——這個名字也好!”

  “就是這個話!”和珅笑道,“海寧,海寧了,台灣還會有什麽大不了的事?”阿桂聽他二人說話已經近乎兒戲,但這是乾隆金口玉言,也不好反駁,嘬著唇沉思有頃,說道:“奴才以為李侍堯的名字也好!可否由奴才寫個保本,起復他暫署總督衙門,這是戴罪當差,他只有十二分經心的。待三年任滿再正式起復任總督。有了政績閑話也就少了。”

  “福建的缺份太顯眼了。”乾隆一笑說道,“李侍堯先到甘肅去幫辦軍務,踩一步台級再去。你不要保李侍堯,由劉墉和珅兩個人保本更合式些。”

  這是很入情理的話,阿桂自己就是“戴罪”身份,再保別人確實不合適,和珅李侍堯不睦通天下皆知,由他來保更見公心也容易讓李侍堯安心。這樣一擺布真的是天衣無縫,二人不禁心中賓服,見乾隆起身,忙離座長跪,齊聲道:“奴才們謹遵聖諭!”

  乾隆站在漢白玉石欄旁目送他們逶迤出去,擺手叫過王仁,吩咐道:“傳旨內務府,這池子傍北那處房子改建成書房。朕每天午覺起來就在此看折子——接見大臣還到澹寧居。這四個女孩子晉升贊善女官,就在書房侍候。”

  “是!”王仁忙應著,又道,“晉升女官恐怕內務府要請皇後娘娘懿旨。這房子是夏宮,過冬防寒怕還要整修一下……”乾隆想想,那拉氏知道了必定又要稟告太後,無奈地皺皺眉,說道:“不要請懿旨。這是朕的特旨,讓內務府用印頒玉牒給她們就是。修房子的事還要朕操心?你是幹什麽吃的?”王仁聽他辭氣不善,嚇得喏喏連聲答應:“奴才遵旨承辦,主子盡管放心!”

  “聽著,”乾隆說道,“誰敢出去胡說八道,朕就剝了他的皮!”說罷轉身進了偏殿。

  和珅耐著滿腹機械心思,仍照常日模樣坐轎到園北工地巡視一匝,返回澹寧居東書房再見劉墉,商議了聯折寫本保舉李侍堯起復的事,又去見掌事阿哥颙琰說了議罪銀進項。出入大賬,這才匆匆出園打轎回府。

  一路坐轎他都陷進深深的思索中。錢灃進京是他一大心病——正忙著在貴州修路、造梯田、整頓銅礦礦務,有什麽急事要進京述職?顯見的銅政上邊四十萬兩銀子賬出了毛病,但這是由兵戶兩部過賬,還夾著雲南買大理石的款,都攪在一起,貴州藩司只是中轉呀!能查出什麽“症候”呢?若說與和珅無關,劉保琪怎麽會曉得“修路工銀高出二分”?劉保琪是紀昀的人,又攀著颙琰,和王爾烈他們都是“一會之人”。說得這麽紮實,絕不是捕風捉影的話。隨著轎子閃動滑行,和珅眯縫著的眼中碧幽幽閃爍著微光,他又想起方才颙琰接見,仍舊是那麽客氣,客氣裏透著冷,連微笑也像涼白開水那麽淡……和珅問起福康安和錢灃時,颙琰只是點頭,又試探問雲貴銅政使衙門調撥制錢用銅,颙琰也只說“兵部用銀子可以從戶部調。貴州修路錢灃還是高興,因為貴州人能拿到工錢嘛。不過在貴州還是用制錢便當些。那是個窮省份,料價工銀略高些,他們省還是便宜。”這話說得湯水不漏,根本沒有嫌“太貴”的意思……他又轉念想到錢灃這人。在山東查國泰的藩庫,其實已經一天大事了結,劉墉拉和坤去泰安看封禪碑,錢灃不哼不哈在濟南又殺了回馬槍,“事出有因查無實據”的事立刻成了傾動天下的第一大案。若不是福康安出兵剿匪,牽連得劉墉離開省垣,和珅就想破腦袋也無法調虎離山殺人滅口!想起錢灃回省城,聽說已奉旨處死國泰時,目光中那神氣——眼瞼微微一顫,端著茶碗的手輕抖一下,只驚訝地看一眼和珅——也就這麽一閃而過,輕輕一句話:“十五爺劉大人都在山東,似乎性急了一點。”旋即平靜得一潭靜湖也似……紀昀去了,還和阿桂有書信來往,李侍堯是合於敏中之力扳倒的,也要起復了,阿桂自己失足跌了一跤,看來也一點事沒有。和珅有時覺得,所有伸向自己的拳掌都軟了下去,但現在又看到,這些“軟下去”的拳頭只是縮了縮,又毫不猶豫地伸了過來——這些角色遠比他和珅想的厲害得多……正想得五神迷亂思緒不定,和珅覺得滑動前行的轎子微微一頓,身子前合了一下轎已落地,戈什哈在轎窗前稟道:“和中堂,已經到府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