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秋聲紫苑 19 虧空案阿桂遭斥責 襄陽道錢灃遇暗算(第6/9頁)



  和珅待戈什哈挑起轎簾,呵腰出轎,已見劉全從府中小跑出來,一邊彈袍角,口中問道:“上午叫你把丁伯熙和敬朝閣找來,他們來了麽?”

  “來了。午飯後沒歇晌他們就過來了。”劉全笑著,覷著和珅臉色說道,“他們問我有什麽差使,沒得著您的話,不好說什麽,現在西下房候著呢!還有軍機處外放的劉章京也來了,翰林院的馬祥祖、方令誠和吳省欽,都察院的曹錫寶方才來尋劉保琪,說要給他餞行,我也都留住了,這會子在書房說話。中堂,您先見誰?”

  和珅定了一下神,其實馬祥祖方令誠這些人都是清流,素少來往的,但他有家規,凡翰林和法司衙門的進士,無論品秩高低要和外省來見的方面大員一例對待。但他此時心中有事,一點閑情逸致也沒有,不想和這群人攀閑話,因道:“你留得是。但我實在太忙,今晚還有幾封要緊公事書信要寫,我先進內房洗洗臉,見面敷衍一下,你在合春樓定一桌席面,叫胡師爺他們陪著,算代我為保琪送順風兒。丁伯熙和敬朝閣就在府裏吃飯,告訴他們是要到貴州,把修路和石料木料賬清理一下。”說罷一徑進了內院。

  內院上房很靜,秋樹婆娑影影幢幢,微風掃地落葉的沙沙聲都十分清晰,供佛的檀香和藥香時濃時淡混和著隨風遞出來,更顯得幽深僻靜。和珅一看就知道夫人馮氏剛吃過藥,在佛前焚香,因變了主意,改步到北下院來尋長二姑,只見內務管家娘子,賬房上頭管家媳婦並各房有頭臉的婆子奶媽、掌鑰匙的開臉丫頭從北院上房紛紛下來,便知是家政議事才罷了會。眾人見他進來都垂手貼膝躬身退到一邊讓道,和珅也不理會,徑擡腳進了北房。兩個丫頭正支亮窗放那房中濁氣,見他進來忙也行禮,年長點的叫秋雲,笑說:“長二奶奶在裏頭屋呢!吳姨姨才去了南院……請老爺示下,叫不叫吳姨過來?”和珅未及答話,長二姑已擎著長煙杆出來,說道:“老爺橫豎還要去南院的,憐卿這幾兒發熱,這會子且不叫她吧!”說著便命丫頭,“還不給老爺沏茶來?”和珅渾身乏透到骨頭裏,一屁股坐了端茶喝了一口,移時才道:“外頭的事真真煩人,磨得人醋泡軟了骨頭似的!還是家裏好,不回家我就定不住心……你怎麽知道我還要去吳姨那裏?”

  “回到家老爺也是個忙人。”長二姑臉上帶著抱怨,腳下不停取過座褥給和珅墊了背,又擰一把熱毛巾遞過來,似嗔似笑道:“老爺不說,當我們是瞎子?告訴你一句,好歹也當心點自己身子,老陰少陽最損人的了!”和珅一笑,順勢把手伸進她大襟下,撫那一對發面饃饃似的Rx房,嘻笑道:“就你眼尖!那還不是妒忌?你比她還大一歲呢!咱兩個那個……就不是老陰少陽了?”長二姑嘻笑著打落他手:“看叫人瞧見了吧!也沒見你這樣的,外頭周周正正的,回來不論老少親疏貴賤……逮住誰是誰!我要是太太,早不知鬧到什麽份上了呢!”

  和珅只一笑。他確實是這個樣,在外隨和戲鬧無所不至,愛錢不貪色;也許正為如此,回到府裏無所不至,竟是個貪色不愛錢的角兒,嘻笑著,想起外頭有客有事,見長二姑紅著臉掩襟扣鈕子,上去做了個嘴兒,說道:“當家婆娘兒,這府裏除了個病秧秧太太,誰能邁過你去?我這會子忙,先出去見見人,回來再和你‘老陰少陽’一番,如何?”

  說罷要去,長二姑又叫住了他,說道:“劉全賬上又過來三十六萬,是進哪項賬?吳姨姨昨晚說良鄉那塊莊子還短著八萬;我說這錢不能動,得請示老爺再說,她倒沒說什麽,只瞧著不歡喜……她還不足意兒麽?上回——”她沒說完和珅便止住了,說道:“這我知道,吳姨的房地莊窩不入大賬是我的話。劉全的是四十萬,不是三十六萬,這個錢一個子兒也不能動。回頭再跟你說。”長二姑抿著嘴聽,說道:“老爺說的是正理,不過防著像紀師傅那樣兒抄家罷了。依我看,府裏銀錢收項也該收斂些子了。我粗算了一下,一天均拉下來十多萬——嚇人!”

  “有那麽多?”和珅停住了步,這就是說,和府斂財現在已經有了一千多萬,這麽龐大的數目他聽著也暗自驚心,怔了片刻才回過神笑道,“還不是這座圓明園?園子修好了再想這進項後悔也遲了。我們不收,這筆銀子就都流到別人腰裏,這也是騎虎難下的局面——不妨的,謹慎些,除了議罪銀子裏頭進項不停,凡有官員幹謁進貢兒的一概不收。沒有缺的官兒來拜,都要有點散碎銀子給他們——不能超過十兩,明白?”長二姑笑道:“曉得了,叮嚀得耳朵長出老繭了!有些候補官兒也真下作,見有常例賞銀,隔三錯五就來走動,一二兩三五兩地接賞,也不嫌寒磣!”和珅道:“越是這一色越不能得罪,化小錢圖買個平安人緣兒就是了。”說罷出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