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13 邂逅逢賢臣詢邊情 慨淫佚索城柬官箴(第5/6頁)



  “沒有留心,大約是有的吧?”

  “你看——”傅恒用手遙指西邊一帶,“那些轎,不是官轎?還有那些馬——石條凳上坐的那些馬弁、衙役、長隨們,在妓院門口幹甚麽?”

  “鮮於功張誠友,”傅恒臉上毫無表情,“你們過來!”

  兩個人同時一愣,忙答應著搶上兩步逼手兒站定,答應道:“大人有何吩咐?”

  “現在你們立即回衙,點起你們的人,即刻全城大索①!”傅恒的話斬釘截鐵,結了冰似的冷峻,“前方將士圍剿金川,他們在這裏樂,我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——不論文武官員品級高低,凡是逛妓院玩婊子的、看戲吃酒的,全部拿了,分別拘押到臬司衙門,聽我發落——不許驚擾商賈良民,聽見了?”

  ①大索:即大搜捕。

  “是,卑職明白!”

  “老金,走,回衙去。”傅恒放緩了口氣,自失地一笑,“李侍堯今天到成都,只怕這會子已在行轅裏等我了。還有尹元長寄來的信,阿桂和劉統勛的廷寄,你今晚必須過目。今晚你要陪我熬一夜了——要不要知會嫂夫人一聲啊?”金輝今晚分外歡喜興奮,單是金氏一番話,他覺得不乏於得了一道嘉獎聖諭,此刻是半分瞌睡沒有,直想找人聊聊。聊甚麽都成。聽傅恒逗趣兒,不禁一笑,道:“您也忒看得我不堪的了!皇上批回我的奏折朱批還沒看呢!把你的碧螺春釅釅沏上,我們啜茗說話——你們站著做甚麽?還不趕緊辦你們的差去?”

  “紮!”鮮於功張誠友忙應一聲,匆匆去了。

  傅恒望著他們背影,無聲的透了一口氣,向前走了幾步,冷笑一聲說道:“打贏了官司,送三百不要,送一千收起,天下沒這個道理沒這份人情!”他百不相幹撂出這麽句話,金輝定了定神才想起是說鮮於功,沉吟了一下,斟酌著字句說道:“他是老簡親王喇布一枝上的宗室,黃帶子哈喇珠子,他這個漢名兒還是當今和親王五爺給起的,不是個好招惹的角色啊!”傅恒聽到鮮於功和弘晝還有這份淵源,從齒縫裏倒抽一口冷氣,咬牙笑道:“沒法子,碰上了就碰。他若不再為非,我教訓一下退臟平案了事;若為非,那是獲罪於天,無所禱也!”

  “為非不為非,那是以後的事。”金輝笑道:“打完仗,你得勝還朝做你的宰相,這裏天高皇帝遠,誰管這閑帳?——走吧!”傅恒沒有挪步兒,從齒縫裏一笑,說道:“你現在還回你同名同姓那一家去,今晚無事明兒見。我回行轅去——要不是急務,我就留下了,待會兒派我的親兵過來歸你指揮。你聽明白了,這是我的鈞命,不是和你商量。”

  金輝聽了覺得傅恒太是多余小心,成都煌煌省垣,金家鋪子又在鬧市中心,鮮於功張誠友懷罪畏罰自顧不逞,只有立功補過的,哪敢現炒現賣立刻牙眼相還?但傅恒最後一句話他掂出了份量,當即改容,一躬身道:“是!卑職明白,凜遵鈞命!”

  “走吧,”傅恒對小七子道:“到前頭覓一乘小轎坐上回去。”

  小七子忙答應著一溜小跑去尋轎,金輝也就踅回身返去金家小吃店。

  這裏傅恒乘轎回到行轅,看表已是子正過二刻,站在簽押房前淡淡的月光下看著屋裏的蠟燭,還有案上高高一摞文書出了一會神,嘆了一口氣,正擡步進屋,聽見北邊腳步漸近,夾著馬刺在磚地上擦磨的細碎金屬碰撞聲,傅恒頭也不轉便問:“賀老六,李侍堯來了沒有?”

  “回大帥,您前腳走,李大人就來了。我請他在花廳侯著,現在在春凳子上睡著了。”賀老六道:“還有湖廣管運糧的肖觀察,官讜肖露,西安尹中堂的師爺龐鳳鳴也來了。他們兩個沒睡,安置在東花廳歇息——標下要不要把他們都叫來?”他現在是傅恒的中軍護領,天生的矮個子大嗓門,此刻壓著音說話,聽去有些古怪。傅恒不禁暗地一笑,說道:“我還有幾封信要寫,既睡著了,不要驚動。那兩位要沒有急事,也請先歇著,就在花廳裏將就一夜,明早兒再見不遲。”說著便進屋。小七子跟進來說道:“那家子蒙古人也已經來了。剛才問過門政,說安置在西花廳後頭水榭子房裏。——他們知道大帥身份,歡喜得不得了呢。

  小七子嘮叨著,傅恒已經坐下,接過他遞來的毛巾揩著臉,口裏漫不經心“唔”著,說道:“這不是甚麽要緊事,他們從西蒙古來,我想問問喀爾喀策淩阿拉布坦那邊的情形,霍集占內亂,回部的事也很煩人。看他們的折片書信,顛三倒四的又寫不明白,從莎瑪一家子這裏恐怕還能聽得真切些……”端茶飲了一口,嫌涼,潑掉了把杯遞給小七子,“給我換熱的……”悟口兒打呵欠,先抽北京的家信,一見封面有“平安”二字便摞了一邊。接著看紀昀的來信,卻洋洋灑灑有三千多字,先述說了乾隆近日行程,車駕駐蹕關防一應事宜,又把儀征觀花風波備細詳寫了,留意看最後一段,寫著: